进入婶子家,婶子一脸惊讶。
她嫁过来时,春花还小,可以说是看着长大的。
她了解春花的脾气秉性,没成想她竟然这么急,半夜顶着雨就来了。
“啊啊啊啊。”
春花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塞到婶子手上。
男人四十,女人三十,加上机器三十块钱,这是之前都说好的。
婶子拿着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春花又赶忙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三十块钱。
她指了指婶子。
“诶呦,春花,你咋这么外道呢。都说了我今天是去帮忙的。”
婶子喜笑颜开。
“瞅瞅你俩,出门也没带个雨伞,都浇湿了。”
她说着,从火墙挂着的绳子上拽下来一条毛巾。
“可得好好擦擦,要入冬了,感冒可不得了。”
春花忙摆手,拉着小丫要走。
婶子捏着三十块钱,追上春花。
“我弟的钱我先替他收下,我这钱就算了吧,你也挺不容易的。”
春花把婶子的手推了回去。
“啊啊啊啊啊。”
她坚决的摇了摇头。
“你看你这丫头,还挺外道的。”婶子把钱放进裤子兜里。
“以后帮忙就是帮忙,你可别跟我这么外道了啊。”
春花点头,带着小丫推门而出。
今年日头也奇怪。
霜来的早,八月十五来的晚。
春花早早起床,想要煮几个鸡蛋。
一出门才发现院子里,柴垛上上了一层霜。
留在园子里的几棵趴了棵(没长心的白菜)也变得蔫头巴脑的。
没钱过节,春花烙上几张饼,又煮了几个鸡蛋。
也不知是火候的缘故还是水没兑好,烙出来的饼像馒头一样,摸起来硬邦邦的。
好在不算厚,勉强能咬得动。
吃过早饭,春花给小丫兜里揣上四个鸡蛋,自己布袋子里装上三张大饼。
今个儿去的地最远,她要带好充足的粮食。
因为来回步行,都要走上一个小时。
春花挎着布袋,手里拿着个破袄子,身边还跟个骨瘦如柴的小娃娃。
要是早四十年刚解放那会儿,活像个落难逃荒来的。
出来的早,天刚蒙蒙亮。
地上的霜还没化。
小丫开心的蹦蹦跳跳,一踩一个脚印。
等到了地里,太阳已经冒出了大半个脑袋。
春花把破袄子放在田埂上,让小丫坐上面逮蚂蚱。
然后拿着镰刀朝着稻田地里钻去了。
日上三竿,霜已经开始融化。
来时冻得邦邦硬的土路也开始泥泞不堪。
小丫逮够了蚂蚱去捞化了一半的薄冰。
突然,一辆面包车停在了路边上,上面还下来了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
“你好,我想问一下,王家屯子怎么走。”
春花歪着脑袋。
自己不怎么出村子,好像也没听说过王家屯子。
她摇了摇头。
“你再好好想想,我亲戚过世了。”
男人看着春花,不依不饶。
春花真的想不起来。
她指了指村子的方向。
“啊啊啊啊!”
跟着比划了半天。
男人道谢,转身离开。
春花心想,他大概是明白自己让他去村子里问问的意思了吧。
男人快速走出田地,上了面包车。
春花抬头看去,面包车竟然原地掉头,朝着反方向走了。
“啊啊啊啊!”
春花大喊,可面包车离着这里有几十米,根本听不见。
春花摇头。
他还是没懂自己的意思。
太阳火辣,原本干燥的稻田地也变得黏糊糊的。
春花累的满头大汗。
想喝口水,发现破袄子上只有几个没成型的草蚂蚱。
她四处张望,心猛的跳动起来。
刚才还在路边玩的小丫不见了!
她会在哪里?
去了河边?
河边离这里挺远的,得经过这里。
难不成回家了?
小丫现在粘着自己,也不会。
春花猛的瞳孔收缩,难不成被别人抱跑了!
“那个傻娘们。”
男人把墨镜向上一提,挂在额头上。
“五哥,咱们不拐个男娃娃,拐个女娃娃干啥,这不是赔钱货,砸手里了。”
开车的人长得精瘦,高高的额头凸起。
“猴子,你没听南方来的大老板说的啥吗。”
“说啥啊。”
瘦男人眼珠子一瞪,是像个猴儿。
“现在女娃娃少,虽然没人买来传宗接代,可能弄折胳膊弄折腿。城里那些个老娘们一个个爱心泛滥似的,一看是女娃更是心疼的不得了。”
“那能比男娃挣钱?”
“你废话。”
五哥一瞪眼睛。
“男娃那是一锤子买卖,这可是摇钱树。”
“擦,那咱们多搞几个女娃娃。”
猴子激动的拍着方向盘。
“等挣钱了,给你配个媳妇。”
五哥把头后仰,半眯着眼睛,舒服的靠在座椅上。
“那我可要个南方的。听说她们说话软软酥酥的,骑在身上叫好哥哥不要。咦~”
猴子想着,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那是后话,不过你特么就不能开快点吗,一直在原地嘎油(转圈)?”
猴子一脸无奈。
“五哥啊,这打唔(打滑)了啊。我这油门都快踩冒烟了。”
在车的前挡风玻璃上,是隐约飘着一丝丝黑烟。
“你特么……”
五哥眼睛瞪得溜圆。
“还不下车去看看,给老子买的二手五菱弄坏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脚一落地,便陷了进去。
再看银白色的车身已经泥泞不堪。
车轮斜斜的陷在土里,愣是刨了个差不多二十厘米的坑。
“要不我再试试?”
猴子挫着手,想回到车上。
“试尼玛试,还不找点干草石头垫着下面?”
“那车里的孩子……”
“老子看着,又跑不掉。”
猴子一抬脚,感觉鞋底三斤重,上面挂着一层厚厚的泥巴。
费力的朝着旁边的稻田地走去。
走路时甩掉一块泥巴,紧接着又粘上一块。
“这尼玛的鬼天气。”
五哥回到车上,从后视镜看躺在后座上的小丫。
为了偷孩子卖钱,也不敢下猛药。
在这里耽搁了快半个小时,小丫已经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这尼玛,能不能快点啊,猴子?”
五哥摇下车窗,对着田里大喊。
猴子抱着一捆干稻穗,回应道:“太特么黏脚了,我就上来了。”
小丫已经爬了起来,她迷茫的看着陌生的一切。
突然咧开嘴巴哭了起来。
“你特么给我老实点!”
五哥打开药瓶,想再给小丫下点药。
也许是男人的第六感,他猛的抬头。
后视镜中,那个傻娘们挥着镰刀,已经跑到了车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