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蛇脱手那一刻,林钰也有一种“完了”的感觉。
她四下张望,试图补救:“我这次一定……”
“站住!”
林钰站住了。
随后看他亲自走过去,俯身探出手,小蓝蛇立刻钻进主人的掌心盘成一团,又戒备望向丢了自己两次的人。
林钰只能笑了笑,“我要捡的,是你不让我捡。”
男人苍白的脸莫名发黑,也不搭理她,顾自转过身。
“你叫什么名字呀?”林钰便追过去,“你是蛊医的弟子吗?”
这条蛇虽然吓人,可既然他养蛇,自己多半是没来错的。
许晋宣转过身。
林钰以为他要回答,他却蹙眉道:“聒噪。”
好臭的脾气。
其实林霁的脾气也不算好,可这人不仅脾气更臭,连嘴都这么毒。
林钰只能想了想身上带着的图纸,又想了想自己来时鸣渊担忧的面孔,劝自己再忍忍,先把他哄高兴再说。
她不说话了,默默跟在男人身后,如条尾巴似的挂在身后。
待到他忍无可忍,又仰起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问:“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许晋宣改主意了。
可以先不杀她,但一定要作弄她。
因而清瘦的手伸出来,指向角落里一个竹桶。
“屋后有个水池,去给我打桶水。”
力气活,最不合适她干。
林钰又劝自己,粗使丫鬟都做过,拎水就拎水吧。
就算拎完水他还要把屋子擦一遍,自己也只能照做了。
“我马上回来!”
娇小身影消失在屋后的一瞬,竹屋梁上便跃下一个鬼魅般的身形。
水池并不远,他不能久留,只得言简意赅道:“已经查到了,的确是林家那个。”
“叫什么?”
“林钰。”或许是觉得这个字不常用,又解释,“左边一个金,右边一个玉。”
……
空的水桶不算沉,林钰走出十丈远,就被此地的景象震住了。
前头有处小断崖,水流顺着崖壁坠下,又在底部汇成水池,腾腾水气弥漫半空,举目又是如盖绿荫,真的像是入了什么仙境。
林钰见过许多气派的府邸,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都已不足为奇。
可这般未经雕琢的山涧之奇,却是从不曾见过的。以至她放下水桶,立在水池边愣愣仰头看了许久。
待回过神,才发觉刚刚自己一直在屏息。
蹲下身,指尖触到池水,又发觉是热的。
难怪那么多雾气。
林钰拎着竹桶回去时,裙摆被溅出的水沾湿了,那竹桶里也只剩可怜兮兮的半桶水。
在人并不友善的目光中放下竹桶,她小心解释:“不够的话,我再去打一回。”
许晋宣的确在思考。
她就在这里,什么人都没带,弄死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麻烦就麻烦在,自己羽翼未丰,贸然动手将她除去,怕是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烧壶水。”
这是真把她当丫鬟使了。
林钰往边上的灶台看,好在是备了竹木柴火的,不用从劈柴开始做,可她也的的确确没生过火。
硬着头皮去做的结果就是,屋里冒了浓烟,呛得两人直咳嗽,也没见着什么火星。
好在她磨蹭的工夫够长,许晋宣已经想清楚了。
“你走吧,你要找的蛊医今日不在。”
林钰一张白净的脸沾了脏污,失望写在脸上,更显得可怜巴巴。
“那他何时才回来啊?”
“不知。”
她独身来这儿已都已是涉险,又被蛇吓又伺候他的,最后来一句不在,不是戏弄是什么。
“那你是什么人?”
“养病。”
是挺像个病患的。
听说久病之人脾气都会变得很差,也难怪他讲话那么难听。
许晋宣见她苦着脸往外走,以为这娇滴滴的麻烦精终于受不住,要打退堂鼓了。
少女却定在门外,沿着廊柱缓缓蹲下去。
“这是玉泉兰吧?”
男人略显苍白的唇瓣抿了抿,对她的没话找话并不感兴趣。
林钰却认真看了又看,瞥见细小的虫子反而不怕,伸手将花苞扒开来,里头果然也是虫。
“都生虫了,今年不会开花了。”
得不到应答也不气馁,林钰抱着裙摆,蹲在地上扭头讲:“下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一盆我的兰花吧。”
意图很明朗,是她不肯放弃。
林钰想,一个人在这山顶养病,势必是清苦难熬的。
就算他现在嫌吵闹,可只要自己锲而不舍,他总会习惯多一个朋友的。
男人看着并未动容。
且他站着自己蹲着,自下而上仰望那张高高的脸,便发觉他眼尾生得很尖,配上右眼尾那颗小痣,整个人凌厉而又矜贵。
林钰想,应当是什么富贵门第的小公子,体弱多病才会送到这儿来养着的。
顾自站起身,她从怀里掏出临摹的“开口蛇”画像,又递到人面前。
“这是我想求的蛊蛇,若蛊医回来了,能否帮我转交给他,就说……多少钱我都买。”
男人仍旧是懒怠地垂眼看着,没有伸手要来接的意思。
林钰便大着胆子,将他的手握起来,把图纸塞进他手中。
“多谢你了。”
他虽然没有答应,但至少也没有拒绝。
在林钰看来,像他这样的人,没有拒绝,就可以当作答应了。
“对了,我叫林钰,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又一直盯着人的眼睛看,无疑显得很诚恳。
可惜对许晋宣来说,最珍贵的东西就是信任。
他略显倨傲地移过眼,并未报上自己的姓名,只说:“来接你了。”
林钰应声看向门外。
那名送自己进来的比丘尼,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竹屋前。
山崖内绿叶繁茂,连日光都看不真切,林钰也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呆了多久。
只对人强调:“我会带着兰花来找你的。”
又偷偷观察他手中的图纸,还好,没有扔,也没有揉成一团。
“那我走了!”
她立在檐下对人挥手,许晋宣瞥一眼,毫不客气地闭上门。
却又难以扼制地想起她蹲在廊柱前,说要给自己带一盆兰花。
那如同鬼魅的身影再度滑落,这回许晋宣先说:“不用动手。”
下属眉头一挑,却对主人的命令不敢有异议。
许晋宣想,她最好是说到做到。
如若敢爽约,就不单单是死那么容易了。
“也告诉那个蠢货,不用再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