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在这里工作。”林澈笑道。四周有些嘈杂,有人高谈阔论,有人引吭高歌,有人声音外放,且因为快到下班高峰期,人越来越多……这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工作地点,可似乎安燃却能全神贯注。
他的嘴角不自觉弯起,“一切顺利吗?”
一切非常不顺利。
安燃发现这份方案不仅仅是内部收益率有误的问题,单单从逐年净现金流量来看就很不正常,她怀疑数据有误。
“还挺顺利的,”她抬头往上看了看,犹豫几秒,“没什么问题。”
林澈笑了笑,他知道安燃在说谎——视线上移,说话犹疑,这都是她说谎时的小动作,“那就好,如果有能用到我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安燃冲他一笑,打了个哈哈过去。继续埋头苦干。从看似符合逻辑的数据里找出矛盾点,并且论证它,是相当复杂的,其脑力劳动程度不亚于把这份方案推倒重来。
等等,沈子瑜不会就是这个目的吧?
她猛然抬头,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找到了迷宫的出口,却不想撞进了一片星海。眼前的那双眼睛温柔、喜悦、全心全意,好像夏日的星光,波光粼粼的黑色海洋,纯粹而异常迷人。
她很熟悉这样一双眼睛,那是望向爱人的眼睛。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愣在当场。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林澈不明所以,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儿,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安燃猛烈地摇头,并迅速收拾东西,“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林澈忙问:“这个点儿了,不如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安燃扯出一个笑:“你不是和朋友一起的吗?他们呢?”
林澈不好意思地低头:“他突然有些事儿……”他的脸微红,像一侧门外橘红色的日落,“如果不急的话,我们可以聊会儿天,吃点东西,毕竟好久没见了。”
他们的确有小半年没见了。
“抱歉,”安燃站起身,她只想赶快逃离,“我和一树有约会。”
林澈的笑容凝固一瞬,这在意料之中,也算不上失望,是么。身侧的门总有人进进出出,一丝丝晚风侵入。他敛了敛神情,眉眼弯了弯,“好。”又提议道:“我送你吧。”
“不用!”安燃避开他伸来的手,用力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斯越从酒肆深处走来,抿了口手中的威士忌,幸灾乐祸道:“真是一出好戏。”
林澈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低下头,神色落寞:“我和她只是朋友。”
“我没说不是啊,”斯越耸耸肩,“不过,我相信我的眼睛。”他将一杯绿色鸡尾酒递给林澈,又拍了拍他的肩,“劝你放弃。”
林澈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道:“等你遇到这么一个人,就会明白的。”
安燃从酒肆出来,便直接打车去了定的餐厅。一路上她的心脏狂跳不止。
这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虽然早已不是单身,可这些年她身边仍然有不少追求者。
条件好的、不好的,他们最多让她头疼,可林澈却让她感到害怕——世俗意义上,他是个优质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他和她的羁绊非常深。
他们有共同的好友。也几乎见过彼此的家人,父母很喜欢他……他甚至救过她一命。
恐慌从心底蔓延,安燃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易于屈服的人,可是当命运的齿轮转动,谁也无力阻止。
心脏越跳越快,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她极力安抚着自己,同时给林一树打去电话。此刻,她迫切想要听到他的声音,像被困在沙漠的旅行者,绝望而孤独地奔向绿洲。
铃声响了十几秒才被接起,“喂,燃燃。”吱吱呀呀的电流不改声音温柔的本质。
他的声音有种魔力,安燃扑通直跳的心逐渐安稳下来,“你在哪呀?”他那一端人声喧闹,还有卖场广播的声音,应该在超市或者某条热闹的街道。
林一树避而不答,含笑道:“我快回来了。”
她顿时放松许多,顾不得其他什么了,“我好想你,你要快一点。”
“我会的。”林一树顿了顿,一字一句认真道:“我也想你。”语气郑重到像是在说山盟海誓。
不过安燃没有注意。她叮嘱道:“七点钟,云浦路宝丽轩餐厅,别迟到哦!”
“放心。”
“你到了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林一树拒绝:“不用,我自己可以。”他抱着花儿呢!他要这一切是个惊喜。
“好。”
侍者将安燃引向中间靠窗的位置。这是她找了点关系定的,环境优雅安静,还有音乐家变化着主题演奏,等再晚一点,华灯初上时,遥遥望去,像有无数星子点缀人间……这儿不仅可以俯瞰、甚至可以倾听整个沪市夜景。
已经六点半了。沈子瑜发来一条信息:谢谢学姐。
距安燃将修改后的方案发给他已经过去快四十分钟。
当然,她只是将内部收益率按照方案里的数据重新计算了一下,至于数据是否有误,不是她该考虑的问题。
她不相信沈子瑜连数据是否符合逻辑都看不出,既然他对自己不真诚,那自己也犯不着热脸贴冷屁股。
谢谢学姐——安燃盯着这几个字,八面玲珑的他,应该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愿他以后不要再自作聪明。
她扔下手机。人生短暂,春夏秋冬,一年又是一年,有限的时间和精力应该花在值得的人身上。
比如林一树。他是全世界独一无二、最最好的。
安燃忽然想到周莞尔,想到六年前她问她的那个有关于林澈的问题。
她是不是在一开始就骗了自己?不,不可能,她没道理在这么一件小事上对自己说谎,还是一个对谁都没有好处的谎。
心情再一次回归沉重,事情已然发展到如今一步,去纠结开头如何没有任何意义,她决心要躲着林澈,从距离上解决问题。
小提琴手们已经演奏到第五个曲目了,侍者又来问是否可以开始上菜。安燃本不想催促,可是林一树怎么还没有来?
眼看时间将要过七点,她忍不住拿起手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