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老师没说什么,把手机给了孟引桢,接着离开了办公室。
今天他本没有课,却被孟引桢七点多就薅到了办公室,他这个老师当得很没有地位。
可又能怎么样呢,听说他母亲想见他,到现在还没有见到。
凡是孟引桢决定了的事,似乎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但对尹漱,他似乎很是执着,抢着吃回头草。什么原则,根本不重要。
孟引桢有许多想说的话,但一想到对面就是日思夜想的她,一时沉默。
近“汐”情更怯。
“有事么……”尹漱淡淡地开口。
“……我今天来学校处理事情,看到你的自行车了,要不要我帮忙骑……”孟引桢找了个还算正当的理由。
“不用了,乔乔会去看的……”尹漱不待他说完,就干脆地拒绝了。
“好,那你……最近好吗?”
汤老师的办公室外是一小片树林,枝干上缠满了爬山虎,在雨水的浸润下,散发出奇异的光芒。
孟引桢的心也如那被紧紧缠着的树干,凌乱,酸痛。
“无可奉告,对了,以后也别再通过别人来联系我,我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好聚好散吧。请把电话给汤老师……我们之间的事不应该麻烦到别人,包括沈沧他们……你几岁了,能不能成熟点……”
当脱离了那段不正常的关系,尹漱很难再对孟引桢谄媚,讨好。
“我错了,我会向他们道歉……”
这话听来甚是诡异,像是宠物对主人的唯命是从。
“嗯,到此为止吧。”
“汐汐,我们……能不能重新开始,哪怕从朋友开始,可以吗?”孟引桢语气很是急切,生怕这次她挂了电话,就再也无法联系上了。
那是种无法言说的绝望。
本来尹漱就因为手术刀口倍感不适,现在孟引桢却还敢厚着脸皮求复合,她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孟先生还是不要一时迷失了,分开一个月都没到,你就忍不住来找我重新开始,我想并不是你真的愿意这么做,而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得不到让你急需发泄罢了,相信我,等我真的重新回到你身边,你对我只会重复前面发生的一切,我们还是不要浪费精力了,毕竟结局都知道了不是吗?”
这次尹漱没有任何犹豫地挂了电话。
孟引桢被听筒里的“滴嘟滴嘟”的声音钉在原地,最终颓然地垂下了手臂。
*
一周后,尹漱出院。只出不进的日子让她有些焦虑,每天抽的烟也越来越多。
这天下课,她照例拿上烟去到教室外的集中吸烟点,吞云吐雾。
在这里,女孩子吸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让尹漱倍感放松,甚至在这样宽松的氛围下,还能结交到一些朋友。
今天她正好碰到了上回给借了火的女孩,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突然女孩拽过尹漱的手腕,仔细端详起来,有些惊喜地说:“你的手好好看哦,骨头的形状很美……”
尹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的夸赞,有些自嘲地说:“长得再好看,也只是手啊……”
“那倒不一定,我和我朋友在ins上自己设计首饰在卖,你有没有兴趣当模特?时薪包你满意……”
说到挣钱,尹漱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问:“什么时候开始?”
女孩扑哧一声笑了,调侃道:“你长得也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人不可貌相……”尹漱把烟熄灭在碎石子上,掏出手机,郑重地说:“加个好友?”
两人就这样熟识起来。
尹漱自此多了个雕塑系的朋友:奈奈。
*
虽然尹漱已经把话说得很绝,但孟引桢还是没有放弃,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
他可以不去打扰她,但他可以从别处入手,例如去看她的爷爷。
她在国外难免照顾不到,那由他代劳也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就算最终这一切她都不知道,对他们关系的恢复毫无裨益,他也心甘情愿。
于是只要他有空,他都会不请自来,去到尹漱的老家。
爷爷不知道他们之间复杂的恩恩怨怨,对孟引桢还算客气,再加上孟引桢很会做人,眼里有活,第一次去就撸起袖子,主动请缨帮爷爷给菜地浇水后,爷爷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就再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毕竟,贵公子模样的人愿意纡尊降贵到这份上,确实不好再赶人走。
随着孟引桢去的次数多起来,大家也都渐渐熟络起来,爷爷开始邀请他做自己的牌友。
牌桌上,更能发现这个年轻人的可贵之处。
一是洗牌摸牌颇具耐心,就算有的爷爷奶奶记性差,已经摸过牌了还要去摸,孟引桢都能想出个折中的法子,让上家下家都满意。
二是他两三圈下来就能掌握这里的规矩,继而开始巧妙地喂牌给各位老人,把每个人都哄得是喜笑颜开。
大家都欢喜他,便有好事者在牌桌上就忍不住问:“尹老头,这是你家什么人啊?”
爷爷如常地回:“我家小尹的朋友吧,她在国外不放心我,就托了人来看看我。”
“哎哟,那可真是有心了……”一个老头满脸了然地说。有心二字既是说尹漱又好似在说孟引桢。
“要我说,怕是不久就要变成孙女婿了吧?小伙子,奶奶问你,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父母做什么的呀,有几套房?家里……”
孟引桢被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心花怒放,仿佛他已经和尹漱开始谈婚论嫁了一样,笑得很不值钱。
尹爷爷适时打断了他的幻想,一边推倒自己面前的牌,说了声胡了,又说:“小孟一看就是高门大户出身,我们两家不可能的,门当户对的古话永远错不了……”
孟引桢当头被泼了盆冷水,不愧是一家人,拒绝起人来都是那么地一针见血,理智而不留情面。
“也是,从小孟开的那车就知道家世不简单,尹老头说得对,门不当户不对,结了也得离……”
孟引桢听了这话,更是直冒冷汗,但话糙理不糙,他确实还有很多障碍要清除。
临走时,孟引桢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从车上搬到家里,托辞是尹漱让准备的。
尹爷爷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小孟,汐汐每月有按时从国外给我打生活费,这些东西也不是她的能力所能负担的,我也更是用不上,你带回去吧……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不过一些能预见到结局的事,还是不要企图扭转了,对谁都不好,尤其是我家汐汐……”
结局,又是结局,所有人都不看好他们。
包括尹漱。
孟引桢没再坚持,把东西又搬了回去,折回来后,他十分真诚地问:“爷爷,我之后还能来吗?”
“你想来就来,我没那么小气。”
孟引桢这才放心地回了北城。
回到北城,孟引桢才知道自己母亲由于一直见不到自己,请人撬了他别墅的锁,并自以为是地扔掉了他放在冰箱里的一些东西。
“宋女士,这么多年没见你尽过做母亲的责任,怎么现在倒积极起来了?甚至不惜溜门撬锁?”
“我是在关心你,这什么酱菜都长霉了,还收着干啥?”
母子二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都是这样的火药味十足。
“不劳您费心,请吧,不然我报警,就说您入室盗窃。”孟引桢说着真掏出了手机。
宋景钰当然相信他能干得出来,但嘴上还是不饶人:“我听你父亲说你最近为了个女人是不惜一切代价地去挽回呢……”
“对啊,孟家的男人都是这个德性,当初我爸不也为了您疯疯癫癫的嘛……即使是您出轨在先……还不止一次……”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话了,孟引桢每每遇上自己的母亲,总是会不厌其烦地把这些家丑拿出来说。
仿佛在提醒自己,眼前这个女人不值得原谅,不值得同情,而压下自己那一点点想要亲近的心。
或许这就是人的天性,对自己的母亲不能恨得彻彻底底,总是留有一些牵肠挂肚。
“你就真的非她不可?没她活不了?”宋景钰满脸吃惊地问,心想三十岁的人了还为了爱情要死不活的,这难道是晚来的叛逆?
“对,在我心目中你甚至比不上她送我的那瓶酱菜……”
孟引桢一句话把宋景钰噎得不行,但她知道自己亏欠他,没和他计较,拿上手提包往门口走去。
临了,她来一句:“书房给你放了礼物,记得拆开看。”
孟引桢机械地去书房拆开所谓礼物,发现是一枚男式胸针,他嗤笑一声,随之把盒子扔进了最下层的抽屉。
眼不见为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