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的心如被万千利刃绞割,痛苦到了极致,每一个字仿佛都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然而,她的面上却极力不显分毫。
如今已然走到了最后一步,不可挽回,她只希望云子言能逃脱,最好逃到谁也无法找到她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她不愿看到云子言成为囚犯受尽苦楚,更不愿看到云子言死去。
“阿禾,跟我一起走吗?”云子言退后一步目光灼热看向苏禾,她不愿承认云子书说的一字一句,她在心中自行认定了这一切绝非苏禾所为,即使苏禾此刻没有回应她,可只要苏禾愿意与她一同离开,她便不会再去深究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
苏禾面容平静,手却紧紧地攥在一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指甲已然深深刺入掌心的肉里,微微的疼痛传来,还有些湿润之感。
她不敢直视云子言那灼热如火的眼眸,缓缓向前一步,靠近云子言。
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轻声开口,语气漠然:“云子言,子书哥哥说的都是真的,我这段时日都是装给你看的,将你哄得团团转,如此才有机会救出子书哥哥,才有机会寻到你的罪证,我绝不会同你走,我不爱你,你也不必为了我想些旁的,我只是念在你这段时日对我还算不错的份上,想帮你一把,挟持我,赶紧逃吧,逃得远远地,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了。”
苏禾言罢,便伸手欲抓住云子言的手,想要将其架在自己的脖间,然而,却被云子言猛地狠狠挣开。
云子言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她的阿禾怎会如此。
白日里,她们还在床榻之上坦诚相见,苏禾极其主动吻着她,舌尖缠绕之际,轻声软语,“阿言还要。”
更是主动拉住她的手一寸寸契合,将她哄了又哄,“阿言真厉害。”
而前一刻钟,她们还紧紧相拥在一起。
苏禾说着要给她惊喜。
这便是她的惊喜吗?
“苏禾,这都是假的?原都是假的…”
云子言身形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整个人如同陷入癫狂一般放肆大笑着。
她全然不顾在场众人是来围剿她的,眼中也看不到苏禾此时那痛苦的神色,更看不到苏禾那一颗颗莫名落下的泪珠。
她就那样疯狂地笑着,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悲愤与绝望通通宣泄,带着无尽的凄凉与哀伤,让苏禾听了看了心中一阵揪痛。
半晌过去,云子言忽而停下脚步,不再言语,只见她手持银枪,猛地用力将枪杆按进泥土之中。
随后,她将银枪上那鲜艳夺目的红色穗子,苏禾送给她的穗子,缓缓取下。
她的目光孤冷如冰,直直地看向苏禾,心如死灰般,平静到了极致,她冷冷道:“苏禾,既都是假的,你的东西我都不要,我嫌恶心。”
话语落下的瞬间,云子言摊开手掌,那穗子便从她的手指缝隙间悄然掉落。
阵阵狂风吹过,将那一抹鲜红无情地吹落远处,不一会儿,那穗子便被树叶一同掩盖在泥土里,消失不见。
“宋公子,想来定是京城来的大官吧,这罪,我认下了,所有的一切,统统都是我一人所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云子言缓缓将双手背在身后,自那刻起,再未朝苏禾投去一眼,她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冷漠至极地从苏禾身旁走过。
她想,自己的一生当真是可笑至极。
似乎什么都是虚假的,她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
她的哥哥欺骗了她,她的爱人也欺骗了她,就连她自己都在欺骗着自己。
她本就是一个影子般的存在,就应该一直待在那肮脏又漆黑的血牢之中。
她好后悔,后悔自己曾经妄想爬出那片黑暗,她本以为外面的世间会有所不同,却不曾料到,这外面竟比那待了十年的,吃人的血牢更加可怖。
宋清澜将人押解着回到了郡守府大牢。
云子书则恨恨地跟在后面,他着实没有想到云子言竟然毫不反抗,直接就认下了所有罪行。
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她抓获,他本打算趁混乱之时杀了她,如今看来,只能另寻他法。
苏禾并没有跟随众人一同离去。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云子言那依旧身姿挺拔的背影,直到那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她才缓缓回过神来,朝着一旁走去。
她缓缓蹲下身子,在泥土里一点点翻找着,终于,她将云子言扔掉的,曾经自己送她的穗子小心翼翼地捡起。
她双手战栗着将穗子捧在手心,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大颗大颗地落下,瞬间将那穗子洇湿,那穗子此刻就好似一滩血水般鲜红刺目。
她无力地蹲在地上,脑海中反反复复地浮现着云子言将她送的东西扔掉时的场景,以及那句冰冷的“我嫌恶心”。
自己恶心吗?
是,她确实很恶心。
恶心到面对一个自己厌恶至极的人,竟然能主动地将身子迎上去。
恶心到三年来从不间断地承受着她的吻,她的抚摸,她的交融。
恶心到自己都快忘了这一切都只是骗人的戏码,甚至恶心到自己入了戏。
这明明就是自己等了三年想要的结果,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如此之痛呢?
那疼痛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在她的心上狠狠地绞着,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
宋清澜取出当今圣上的信玺,将所有的事情都告知了苏越。
苏越在此时方才知晓,孟怀月竟然是当朝公主,而宋清澜则是驸马。
他得知了云子书与云子言的事情,心中只觉震惊无比。
然而,在震惊之余,他又感到庆幸,庆幸如今还未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他的女儿差一点就落入了虎狼之口。
此时此刻,他对那通敌叛国又欺骗了他女儿的女子恨之入骨。
郡守府阴暗大牢内,云子书支开所有守卫,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如同三年间的自己一般,被绑在柱子上的亲妹妹,阴恻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