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养心殿内仍是烛灯明亮,沈丹掐算着时辰,整理好了殿下的床铺之后,便站在外间静候。
她认真仔细的聆听着外面的动静,想着一旦殿下回来,她要是一个迎上去的人。
须臾,外面传来一阵沉沉的脚步声。
沈丹含笑上前,却见太子殿下的脸色阴沉,眉头紧锁不展。她立马收敛起了嘴角的笑容,浓密的长睫轻轻颤动,望过去的眼睛里竟是担忧。
近来这段时间,殿下因着朝政之事……心情一直不大好。
沈丹伺候殿下梳洗,见他一句话都没说,便默默退下。
谁知,临到门口之际,长生突然开口道:“你留下!”
在他烦恼之时,唯有她在,才不会让他觉得厌烦。
沈丹闻言心中一甜,继而转身回到他的身边。
待到晨光微微亮起,沈丹轻手轻脚地掀起纱帐,正欲起身,一条长长的手臂就圈住她的腰身,将她带回到帐内。
沈丹轻呼一声,脸颊贴在殿下结实温暖的胸膛上,微微而笑道:“殿下,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殿下从不会耽误早朝,今儿应该不会破例。
长生摸了摸她的头发,坐起身来,看她梳洗穿衣。
不一会儿,小春子端了一碗汤药来。
长生微微蹙眉,看着沈丹毫不犹豫地把汤药喝下,便道:“这药你要喝到什么时候?”
沈丹闻言微微一怔。
她将汤药喝下,转身看向太子:“这是皇后娘娘吩咐过的。”
“奴婢不能有太子的骨肉!现在还不是时候……”
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一定要是嫡长子,而不能是庶长子。这是关乎国本的大事,不能疏忽大意。
沈丹用青盐漱口,低了低头:“奴才知道分寸。”
长生凝眸看她,目光幽幽,却是欲言又止。
这既是母后的意思,她不能违背,而他更不可以。
……
一连三日,太子殿下夜夜留宿养心殿,身边只有一个沈丹。
这样的消息,让刚刚进宫的三位侧妃,心里颇不是个滋味。
三人之中,周燕儿本来还算是得宠的,只是如今,她见自己连个宫女都比不过,内心委屈之余,也有懊恼。
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周燕儿坐在屋中生闷气,偏巧,孙雨云过来找她,带着好些针线来,说是要和她一起绣花打发时间。
周燕儿睨她一眼,实在是懒得搭理她。
现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真不知是该说她天真,还是该说她傻……
孙雨云坐在临床的罗汉床上做针线,神情认真,专心致志地样子。
须臾,外面的嬷嬷过来传话:“小主,太子妃娘娘方才派人送了好几样东西过来,说是赏给几位小主的。”
周燕儿听了微微皱眉,心中冷笑。谁稀罕!无缘无故地送什么东西,准没安什么好心!
孙雨云手中的针线,却是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巴巴地看着嬷嬷们送进来东西,忍不住走过去看看道:“瞧这盒子倒是精致得很,里面保准是好东西。”
周燕儿见她如此,不由心生鄙夷,冷冷道:“你要稀罕,你就全拿走吧。”
孙雨云闻言不解,眨巴着眼睛看她:“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太子妃娘娘也是一番好心……”
话没说完,便被周燕儿打断:“你是真傻,还是真蠢?什么好心,太子妃一向看不起咱们三人,之前还说要削减咱们的份例用度,如今这么兴师动众地送东西来,指不定还憋着什么心思呢。”
孙雨云被她这么一骂,顿时眼圈红了。
她低下了头,双手揪着帕子,一下一下地用力道:“我知道我笨,可是姐姐……太子妃终究是太子妃,等到太子即位之后,她就是皇后了。而姐姐和我,就算再得宠也只是妃嫔而已。她在上,我们在下,自然不能轻易得罪了她!”
周燕儿听了这话,心中不服,可也说不出什么来。
“这些东西,我也没那么稀罕,姐姐只管挑选就是,回头剩下的,派人给我送去就行。”孙雨云说完这话,转身走了。
周燕儿心里稍稍有点不好过,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说错什么,她的确是笨……
身边的宫女过来劝道:“小主,您何必对孙小主这么厉害呢?奴婢觉得孙小主虽然笨是笨了点,可心思单纯,一门心思地想要讨好小主您……您把她结交下来,也是好事,往后在宫中多个伴儿。”
周燕儿听了只是沉默,跟着又道:“你把东西分成两份,我不要。一份给吴华轩,一份给孙雨云。”
不管怎么说,她都不愿意承太子妃娘娘的情。
如此又过了两日,太子殿下仍是谁都不理,除了上早朝,便是留在养心殿,日日夜夜与沈丹相伴。
谢珍珍气得心里发慌,担心殿下真的对她有心疏远。
她心思繁重,难免寝食难安,这一来二去的,竟然真的病了。
上一次她有意装病,被焦长卿当面数落,实在太过丢脸。
不过这一次,焦长卿对太子妃的病情,还是十分在意的。
用人用药都小心翼翼。
孟夕岚得知太子妃病了,吩咐宝珠过去一趟,给她送了些补品。
谢珍珍的病,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急火攻心罢了。
谢珍珍见了宝珠,似乎有好些话想说,可她的嗓子暗哑,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宝珠把娘娘吩咐的话都交代清楚之后,便匆匆走了。
“太子妃怎么样?”孟夕岚淡淡发问。
宝珠实话实说:“奴婢觉得没什么大碍。”
孟夕岚又问:“太子殿下去过了没有?”
宝珠摇头:“奴婢问了几个人,说太子妃娘娘病倒之后,殿下一直没有露面。”
孟夕岚闻言暗暗摇头。
就算政务繁忙,他也不该这样怠慢了佳人。
不过,回想起之前宫里的那些闲言碎语,估计长生对太子妃的确有不满之意,否则,他是不会这样冷着她的。
…
长生知道谢珍珍身子不适的消息之后,倒也不是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没有亲自过去,只是让沈丹过去走一趟。
沈丹闻言微微诧异。
“殿下,奴婢过去……怕是不好吧。”
长生放下看到一半的折子,抬头看她:“你敢不听我的话?”
沈丹一脸为难:“奴婢只是担心娘娘见了奴婢,她会不高兴。”
生病的人,不该再动气的。
“我让你去,你就去吧。”长生深深看她一眼之后,便又继续批阅奏折。
沈丹张了张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转身而去,揣着沉重的心情去见太子妃。
陈嬷嬷见她过来,先是一愣,又是一惊。
“沈姑娘……你这是……”
“奴婢是奉太子殿下的吩咐而来。”
陈嬷嬷听了这话,自然不敢再放肆了,只能把她让了进去。
谢珍珍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见外面响起脚步声,便寻声看来。
“奴婢给娘娘请安。”沈丹规规矩矩,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
谢珍珍看她一眼,脸色微变。
她怎么来了?
“殿下听说娘娘身子不适,让奴婢过来看看您。”沈丹尽量把话说得简单明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说得越多,错得越多。
谢珍珍闻言,心里甭提有多难受了。
这算什么?殿下这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谢珍珍索性闭上眼睛,隐藏自己内心的情绪,淡淡道:“本宫无事,你回去吧。”
沈丹低了低头:“殿下交代御膳房给娘娘准备了几样精致点心,奴婢……”
“本宫不吃,搁着吧。”谢珍珍哑着嗓子,语气有点不客气了。
沈丹微微屈膝,行礼告辞。
陈嬷嬷一路送她出去,心里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娘娘……殿下真是……”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谢珍珍紧闭双眸,眼角竟然缓缓流下一道泪痕。
陈嬷嬷当场震惊。
“娘娘,您这是何必呢?”
她居然哭了,为了一个宫女而伤心难过……
“都出去吧。”谢珍珍转过头去,谁也不想见,什么话都不想听。
陈嬷嬷心疼得很。
出了屋子,她站在廊下,心中发狠。
这个沈丹,绝对是个大祸害,留不得!
陈嬷嬷暗暗在心里较劲儿,想要为主子出一口气才行。
沈丹带来的点心,全都被陈嬷嬷拿去扔掉。
太子妃身边的奴才都是新人,做起事情来,个个小心翼翼。
陈嬷嬷心想,指着他们办事是不行的。而且,为了避嫌,也不该让殿下身边的人插手。
陈嬷嬷拿出自己平时攒下的银子,费了不少功夫,方才从花房处找到了一个肯为娘娘办事的奴才。
沈丹整天伺候在太子身边,想要找她的麻烦,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过,花房处每天都会送新鲜盛开的花卉去到殿下寝宫。
那些花花草草,宫人们都是仔细检查的。
陈嬷嬷打听过了,花房处的奴才送过去的花草,每天都是不同的。但唯有海棠花是不送的。
太子对海棠花不喜,据说是对海棠花花粉过敏。
陈嬷嬷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动动手脚的机会。
她买通了两个花事房的小太监,让他们设计沈丹,让她在侍弄花草的时候,手上沾上海棠花粉。
一旦太子有事,她难逃其责。
花房处的小太监,收钱办事,谁知,结果却是出人意料。
原来对海棠花粉过敏的人,并非太子,而是沈丹。
她一碰上花粉就会过敏,全身发红疹,一片一片,密密麻麻。
沈丹一下子就病倒了,惊动太子是难免的,太医院的人过去一看,立刻开了散瘀消毒的汤药。
长生当场大怒,质问小春子为何会发生这种事情?
小春子回答不上,连忙跪地求饶。
长生冷冷看他:“给你一个时辰,给我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春子慌慌张张,嘴上连连应是,可心里却没什么章法。
他一时没了主意,忙去找高福利求救,高福利听闻此事,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又道:“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准是花房奴才的错,你把他们都带回来,一个一个地亲自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