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清淡,似乎有些漫不经心似的。
周佑宸听罢,稍微思量片刻,方才点头道:“也好,长生身为太子,手中早已有了生杀大权,可他从未用过!”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孟夕岚的身后,挑起她的一缕长发,细细摩挲。
“太子大了,应该让他体会体会拥有权力的感觉是怎样的?”
孟夕岚闻言含笑看他:“皇上,臣妾并非此意……从前,臣妾总是想要保护他,让他远离阴谋算计,是是非非。如今看来,臣妾把他保护得有些过了头。宫里宫外都不安全,他要早点知道这丑恶的世道才行。”
有人要害他,要夺走他的性命。他们就在潜伏在他的身边,随风而动,偷窥觊觎着。
周佑宸眸光微微一闪,眼中的深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地是一阵温暖的柔光。“这次不是你大意了,是朕大意了,是咱们所有人都大意了。”
他对她伸出了手,孟夕岚放下桃木梳,与他十指相握。
他的手温温的,带着暖意。而她的指尖却是温凉,宛如沾着露水的青葱。
周佑宸将她的双手,拢在手心,仔细暖着。
孟夕岚见状不由心中一动。他们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如此花好月圆的夜晚,缱绻相伴,自是最好。只是,孟夕岚实在没有此种心情,她轻轻推却,他炙热的纠缠,别过头道:“皇上,臣妾身上有些不适,怕是不能。”
周佑宸闻言默默地松开了她,压低声音道:“你的风寒还未好?”
孟夕岚摇一摇头:“不是风寒,只是小毛病而已。皇上不必担心……”
周佑宸不知她是推脱之词,忙吩咐外面的高福利道:“让焦太医来一趟。”
孟夕岚从他的怀里坐直身子:“不碍事的,都这个时辰了,不用宣人过来了。”
周佑宸看着她的脸,眼中满是认真:“你的事,都是要紧的事。”
孟夕岚微微而笑,重新靠向他的肩头,放软身体。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焦长卿便匆匆赶到。
他抬眸看了看皇上,和他怀中的孟夕岚,整整衣襟,上前行礼。
焦长卿早已有了在宫中守夜的习惯,一年四季,天天如此。
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是克己奉公,为了这份差事,奉献了自己的一切。岂不知,他日日夜夜守在这深宫之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只是为了一个人。
周佑宸望着焦长卿道:“皇后的身子,一直都是你来照看的。她身子不适,说来也有大半个月了,为何你还找不出病症来?”
他的语气清冷,似有责备之意。
焦长卿闻言抬起头来,道:“微臣有罪。娘娘的身子一向敏感,是微臣没有照顾好娘娘,还请皇上责罚。”
孟夕岚的身体明明无事,但皇上却说有事,焦长卿想都不用想,便全都应承下来。
孟夕岚适时开口:“皇上,臣妾只是小小的不适而已。若是没有焦太医,臣妾不知还要遭受多少病痛呢。”
她说完这话,轻轻抚着周佑宸的肩膀,“皇上今晚还是去别处吧。臣妾听说,妹儿近来学会了画画,不如皇上去陪陪她?”
妹儿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心中自然牵挂。
周佑宸交代几句,便起身离去。
焦长卿抬头望向孟夕岚,微微沉吟,道:“娘娘为何突然装病?”
她从不轻易抱病喊痛的,而且是当着皇上的面。
孟夕岚似笑非笑,长吁一口气道:“本宫只是累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垂眸敛目,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掩盖着眼中的疲惫。
虽然只是一句婉拒的借口,但焦长卿还是拿出脉枕,还是准备为她号脉。
孟夕岚轻轻挥手:“不用了,咱们一起吃杯茶好了。”
宝珠端来茶碗,小太监还给他搬来了凳子。
焦长卿倒也不推脱,顺从地坐了下来。
“微臣听说,谋害太子殿下的真凶已经找到了。”
孟夕岚抿了一口茶:“是啊,十几年前的恩怨又被扯了出来。”
十几年前……焦长卿闻言稍微想了想,才道:“难道是和宋家有关?”
孟夕岚眉心微动。他倒是聪明,一下子就想到了。
“你太聪明了。”
焦长卿闻言笑着摇头:“微臣不过是事后诸葛亮罢了。微臣若是真的聪明,就该早点为娘娘找出线索。”
孟夕岚温和一笑:“你为本宫做的已经够多了。”
焦长卿闻言默默低头,喝着手中的茶。
一杯茶了,焦长卿踏着夜色而去,小太监匆匆跑来回话,说是皇上已经在是宋妃那处歇下了。
如此最好,他有去处,她有安静。
孟夕岚报膝而坐,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久久无语。
宝珠进来更换蜡烛,见她还未休息,便道:“娘娘,都子时了。您还不休息?”
“许是喝了茶,半点睡意都没有。”
孟夕岚枕着手臂躺下,心中只想着一个人。
那就是无忧……
一晃数月,好久没有她的消息了。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
因着张蓉儿的事,周天佑心里实在不安,他思来想去,还是准备亲自去一趟太子宫。
他是代替母亲来向他道歉的。
他们兄弟俩的感情一向很好,长生见他来到自己跟前跪下,不由皱眉道:“你这做什么?”
“哥哥被下毒一事,虽然与我无关,但却间接与我脱不了干系。我是来向太子哥哥磕头认错的!”
周天佑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一下头。
长生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起来,谁让你跪的?”
长生见他跪着不动,硬是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看着他的眼睛,发觉他的双眼通红,眉头又是一紧。
他今儿没有带面纱,露出脸上的疤痕。
沈丹在旁看得真真的,暗暗心惊,却又不敢多看。
她早听说过,二皇子殿下先天不足,面目可憎。
长生比周天佑高出半个头来,他扶着他的肩膀道:“你不要随随便便把事情揽在自己的身上……宫外的那个女人早已与你无关了。你我都是母后的孩子,我是你的哥哥,你是我的弟弟,没人能轻易挑拨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
周天佑闻言微微动容,他墨色的双眸再度蒙上一层水气。
“哥哥……你真的不怪我?”
长生重重拍着他的肩膀:“当然,你是无辜的,和我一样。”
虽然他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但他并没有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是是非非,谁对谁错,他分的清清楚楚。
周天佑满心感动地离开了太子宫。
沈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您真的相信他?”
长生闻言转头,带了些许琥珀色的眼眸里满含深意。“你什么意思?”
沈丹垂眸:“奴婢只是觉得,二皇子未必是真的无辜的。”
张蓉儿在宫外安安分分那么多年,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长生瞪了她一眼:“这不是你可以多嘴的事。”
沈丹闻言忙行了一礼:“奴婢有罪。”
长生轻轻“哼”了一声,再度回到位置上坐好:“别动不动就说自己有罪。若是有一天我的心情不好,你的项上人头就不保了。”
沈丹心里咯噔一下,轻声道:“是……可是殿下,您不是那样喜怒无常的人……”
长生拿起书卷,静静看着,半响才道了一句:“别自作聪明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沈丹闻言微微一怔,抬眸看向灯下读书的主子,只觉他周身被昏黄的烛光笼罩,散发着祥和之气。
不管怎么看,他都不是随意杀人的恶主。他不会的……
翌日一早,周佑宸在早朝之上,当着众臣面前发了好一通的脾气。
天子动怒,必有大事将要发生。
长生并未在场,他去了慈宁宫,他去见了母后。
孟夕岚把他叫到跟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了他。
宫中早有些许传闻,还有昨晚周天佑来到他的面前请罪,他的心里早已把事捋顺得差不多了。
“事情就是如此,说起来还是母后连累了你。”孟夕岚语带惆怅,抬手摸了摸儿子的鬓发,“你心里是不是很气?”
长生摇摇头道:“这不是母后的错,也不是佑儿的错。”
他的眼底浮现起一层薄薄的寒意。
孟夕岚凝眸看他:“那你准备怎么办?你父皇说了,要你自己决断。”
宋家人该如何处置,全凭他的意思。
长生闻言回握住母后的手,沉吟半响,方才说出一个字来。
“杀!”
孟夕岚眸光一沉,深深看他。
她虽然略感意外,心中却还是觉得一丝欣慰。
长生一脸认真地看着她:“母后曾经说过,让敌人畏惧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儿臣即将成年,身为太子,儿臣还没有让敌人害怕的本事。母后,他们不怕儿臣,所以,他们才敢来谋害儿臣!他们太放肆了!儿臣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血淋淋的代价。儿臣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儿臣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儿臣要让他们害怕……从心里觉得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