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孟夕岚侧身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突然,有一道淡淡的龙涎香萦绕而来。是他来了……
孟夕岚睁眼看去,见周佑宸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但见她睁开眼睛那一刻,他的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皇上来了。”孟夕岚正欲坐起,周佑宸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道:“你不要动,躺着就好。”
她既睡不着,那就一定是在养精神了。
孟夕岚闻言微微而笑,枕着胳膊看他,这个时辰,他应该在休息才对。又或是他一宿没睡,又在熬夜批折子。
不对,这些天都是长生在批阅奏折,这是他给他的小小考验。
“再过一个时辰,皇上就要上朝了。”孟夕岚静静道。
“嗯。”周佑宸淡淡地应了一声。
“昨晚,朕接到了千里之外的急报,屠都已经接手六州城了。不过,他未在城中安置,他仍然住在城外,带着无忧一起。”
孟夕岚闻言立马坐直了身子,故作一副刚刚知情的模样。
其实,她得到的消息也很快,只是她不想让皇上知道。
“皇上,无忧过得可好?”
她轻声问道,语气很是急切。
周佑宸看着她的脸,目光有瞬间地迟疑,跟着点一点头道:“当然,她现在是大妃了,身份尊贵。”
孟夕岚听了这话,眉眼间总是有了一丝丝笑意。
周佑宸站起身来,似乎想要走了。
“皇上要去哪里?”孟夕岚还以为他会一直留在这里,一直等到上朝。
周佑宸看了她一眼:“朕还想去别处走走。”
孟夕岚眸光微闪,微微点头:“那皇上多穿点,仔细着凉。”
周佑宸默默含笑,转身而去,待走到门口之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地是深深地惆怅。
她并未对他说实话,高福利的消息一向很灵通,她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孟夕岚坐在榻上,看着宫女们关上房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
皇上是来做什么的?他是来试探她的?
不知为何,最近因着长生的缘故,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敏感起来。
养心殿内,长生坐在一旁的书案之上翻阅奏折,迟迟没有睡意。
他的眼睛熬得有点红红的,泛起血丝。
小春子上前奉茶道:“太子殿下,您要不要歇一会儿?”
长生放下奏折,揉揉眉心:“不可以。父皇曾经批阅奏折两天一夜都未合过眼,我只不过才熬了一宿而已,怎能轻易松懈……”
他的话音刚落,外头忽地想起一阵脚步声。
一定是父皇回来了。
长生立刻站起身来,起身迎接。
周佑宸裹着一身寒风而来,见长生还在,便道:“你去偏殿眯上半个时辰,免得等会上早朝的时候没精神。”
“回父皇,孩儿不累。”长生回了一句道。
周佑宸看着他的脸,他的脸色略显疲惫,那双眼睛却亮晶晶的,很有精神。
“年轻就是好。”周佑宸伸手拍向儿子的肩膀。
他仍有些清瘦,肩膀也还不够结实,还不足以扛起一坐江山。
“这是命令。你若是熬坏了身子,你母后不会饶过朕的。”
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着这话,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长生不再坚持,微微躬身道:“儿臣遵命!”
小春子一路让着太子殿下去外间,安置他休息。
长生明明不觉得困,可头一沾到枕头,他便很快地闭上了眼睛。
小时候,他也曾睡在过这里。母后带他来给父皇送温补的鸡汤,他们在一处叙话,而他年纪太小,一时犯了困,便被母后抱到这边休息。
这养心殿看起来并未任何改变,只是殿中的人都变了。
……
春光无限好,万物复苏,朝气蓬勃。
无忧近来苦学骑马,总算是学出点样子来了。
她骑在马背之上,肆意欢笑的模样,落入屠都眼中,是比这春光无限更加美丽的景色。
她最近变得更爱笑了,不似之前那般郁郁不乐。
太木图展开手中的羊皮地图,铺在桌面之上,“大汗您请看……”
他转身看去,发现大汗站在门口,背着双手,目光的方向仍在远处。
太木图微微皱眉,清清嗓子道:“大汗,军事图已经准备好了。”
屠都其实早都听到了,只是故意慢了半拍,他转身走了过来,看着那上面标着红点的地方道:“北燕的军队不会这么早撤走的。”他的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两处地方,只道:“这些地方的驻军都不能动,咱们可以不用提防北燕皇帝,但不能不去提防褚静川。”
褚静川不会因为和亲一事而改变初衷,凭他的性格,就算朝廷让他搬师回京,他也不会回去。
太木图拱手道:“大汗,凭咱们现在的兵力,想要除掉褚静川,倒也不算是一桩难事!如今,北燕朝廷已经服了软,他一个武将又能有多大的能耐!”
屠都对褚静川有憎也有敬,和他为敌这些年,他看得出来,此人是个大将之才。可惜,他一心效忠北燕,从未想过要“弃暗投明”。
“褚静川不能动!他可是块硬骨头!”
屠都意味深长地一句话,让太木图脸色微变:“大汗,您从不是这么犹犹豫豫的人。”
他似乎话里有话,屠都冷眼看他:“这不是犹豫,而是审时度势!”
太木图低了低头不再说话。
屠都看着他道:“从前我的决定,你们从不质疑。”
太木图深知此话的含义,连忙跪地道:“大汗赎罪,属下多嘴!”
说话间,吴明士躬身进来,请安行礼。
如今他是屠都身边的第一谋士,地位和身份也是一路高涨。
从前他见了太木图是要下跪的,如今却不用了。虽然还不能和他平起平坐,但也不用卑躬屈膝了。
太木图对吴明士此人十分厌恶,他只觉他油嘴滑舌,一肚子坏水,绝非善类。而且,最近大汗和他实在走得太近了。
吴明士见太木图目光不善地瞪着自己,低了低头道:“大汗,微臣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屠都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摆摆手:“无妨,你有何事要说?”
吴明士避过太木图犀利的双眼,走到大汗身边,在他的耳边轻语几句。
哼!这个奸诈小人,又在大汗耳边吹什么邪风歪气。
屠都闻言脸色微变:“那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吴明士后退一步道:“回大汗,是大妃娘娘准许她们进来的。而且,不过都是些女眷罢了,倒是不足以成事。”
屠都瞪了他一眼:“女人又如何?只要有手的,都能提得起刀尖棍棒!”
他迈着大步出了大帐,太木图不明所以,看向吴明士道:“怎么了?出事了?”
吴明士回头看他,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没事,太将军。只是大妃娘娘今日请了几位客人饮茶,大汗有些不放心罢了。”
“你……”太木图一把拽过他的衣领子,怒气冲冲道;“就为了这点事情,你就敢过来扰了军机大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吴明士见他冲着自己而来,不急不躁,一脸平静道:“大将军,在下的这条命,本就不属于自己了。只要大汗一声令下,在下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所以,您不用着急……至于,大妃娘娘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小事!大妃娘娘乃是突厥十六部的女主人,也是你我的主子!”
太木图闻言眼神越发凶狠起来,啐了他一口道:“我的主上,只有大汗一人!”
吴明士见他情绪激动,仍是平静如水:“大将军,您对大妃娘娘如此不恭不敬?大汗知道吗?”
“哼,知道又如何!大汗只要知道我对他忠心耿耿就行了。哪像你这种谄媚小人,你敢兴风作浪,我一把扭断你的脖子!”
吴明士闻言微微皱眉,感到钳住他脖子的手掌,再暗暗发力。
“大将军,您可以无视大妃,但若是大妃他朝有孕,难道您连大妃腹中的王子,也要无视吗?”
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太木图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什么王子?”
吴明士趁他松懈之时,整个人挣脱出来,整整衣襟道:“如今,大汗对大妃盛宠至极。大妃年纪尚轻,怀有身孕只是早晚的事!大将军一心想着要效忠大汗,可曾想过,若是王子出生,大汗心中最想保护的人,必是王子殿下!”
太木图的确没想那么多,他不相信大妃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得到上天垂青!
两人僵持而立,吴明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方才,我只是说大妃的帐中来了几位客人,她们都是六州城内的官员女眷。不过是几位女眷而已,大汗就如此伤心,迫不及待地过去察看,可他对大妃娘娘有多么在乎!有多么重视!”
“大将军,人在世,应该随时事而变才是聪明人!”吴明士故意提醒他一句。
“区区一个女子,岂能左右大汗的野心!”太木图冷冷回道:“你以为凭她一个女人就能阻挡大汗想要吞并北燕的决心!不可能!”
吴明士闻言摇了摇头:“迂腐,迂腐!没想到您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比我这个文臣策士还要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