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夕岚有孕一事,如今,宫中是最大的秘密。然而,只要有人的地方,想要守住秘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周佑宸的心里也很清楚,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就会被别人知道的。
养胎的这几个月,孟夕岚几乎从未在人前露过面,天天呆在慈宁宫,让人想见也见不到。太医院内,只有焦长卿和他的徒弟孙源知道孟夕岚的秘密,而且,两人皆是守口如瓶,甚至连药方也是严防死守,不许任何人过问查看。
这样的保护,让宫里人心怀疑惑,也让宫外的人隐隐不安。
孟家每个月月初或是月中的时候,都会派人进宫觐见太妃娘娘,看她是否安好,顺便交代一下家里的大事小情。然而,孟夕岚有孕的这几个月来,不但宫里的人见不到孟夕岚,就连孟家的人也无法见得到她。
孟老太太默默在心中掐算着日子,心中只觉不妙。
乔惠云的身子已经快九个月了,即将临盆,可心里也依然记挂着宫里的孟夕岚。
这天,她陪着老太太说话,两人不约而同地都提起了孟夕岚。
孟老太太一声长叹:“许是,因为之前的事,那孩子的心里对我有了嫌隙。她这么躲着咱们,分明还是介意以前的事。”
乔惠云靠在迎枕上,微微垂眸道:“怎么会呢?您是娘娘的长辈,一家子骨肉血亲,哪有隔夜仇。”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老太太一心想着要让娘娘收养云哥儿,却从未顾虑过她这个做娘亲的心情。云哥儿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她的长子,她如何能舍得?
难过的心情只能掩饰,身为孙儿媳妇,乔惠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对老太太说出指责的话语。好在,孟夕岚对她和云哥儿格外怜惜和体恤,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老太太。
回想此时,乔惠云的心里虽然五味杂陈,但还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孟老太太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我也是因为心疼她,才会让云哥儿过去。”
“是……”乔惠云轻轻应了一声。
“不过,我还是担心夕岚有事。这两天我的眼皮总是跳个不停,而她也一点消息都没有,让我心里不安。”孟老太太微微沉吟道。
乔惠云抚着自己的肚子,轻轻叹息。
“不如让父亲大人直接去向皇上问一问吧。”
“他比我还要心急呢,自然一早就问了,可奇怪的是,皇上对孟夕岚的一切都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事情最怪就是怪在这里,如果孟夕岚有事,皇上不会如此保持沉默。但如果孟夕岚有事,他更不会隐瞒孟家的人。
孟老太太想到头疼,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
头三个月是最关键的时候,孟夕岚拼了半条命,总算是熬了过来。
可是,她的小腹常有绞痛之症,而且,还有动不动就见红。
焦长卿拼尽一身的能耐,也是心里还是没底,他不知道孟夕岚到底还能撑多久。
周佑宸只要一踏入慈宁宫的大门,就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儿,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忍不住蹙起眉头。
孟夕岚整日就像是被泡在了药罐子里一样,这样他心疼也无奈。她的脸瘦得只有他的手掌大小,她的肚子却是一天天的鼓起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因为心里有了牵挂,自从,孟夕岚有孕之后,周佑宸便没有再害过噩梦,一次都没有。原本他怕打扰到孟夕岚,一直独自一人睡在养心殿。只是,如今梦魇不在,他便又去了慈宁宫,静静地陪伴她。
孟夕岚在夜里时常睡不安稳,有时是因为腹痛,有时是因为小腿抽筋。每每到了这种时候,周佑宸都会希望自己能够陪在她的身边,让她稍微安心些。
这天夜里,孟夕岚又腹痛得厉害,整个人蜷缩在床榻之上,双手紧紧地攥着周佑宸的袖口,咬紧牙关,硬是一声也不吭。
她从不轻易喊疼,尤其是周佑宸在身边的时候。
周佑宸低头看着她,见她疼得额头冒汗,全身紧绷,不觉皱眉道:“你不要忍着,想喊就喊出来吧。”
孟夕岚摇摇头仍是不说话,只是偏过头去,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脸。
须臾,焦长卿匆忙赶到,为了照顾孟夕岚,他如今也是常住在太医院了。只要慈宁宫派人送信,他便会第一时间赶到。
周佑宸想要扶着孟夕岚坐起来,可她却连动都不敢在动一下。
焦长卿眉心紧蹙,看了一眼孟夕岚身上盖着的被子,只道:“皇上,请您替微臣检查一下,娘娘可有出血见红?”说完,他避讳地转过身去,静静等待。
周佑宸缓缓掀开被子,伸手往孟夕岚的身下探去,果然摸到一片濡湿。
低头一看,果然是血。周佑宸不禁心中一沉,当场怔住。
竹露看见他指尖的血迹,连忙回话道:“不好了,大人,娘娘又见红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焦长卿连忙开始准备为孟夕岚针灸薰艾。
孟夕岚侧卧在床上,有些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似是有话要说。
周佑宸顾不得多想,连忙凑到他的耳边问:“怎么了?”
孟夕岚看着他,目光透着几分哀切:“孩子……孩子一定要保住。”
许是这一次疼得太过厉害的缘故,孟夕岚的心里十分不安,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佑宸闻言眸光一沉,定定地望着她道:“不要胡思乱想。”
他没有避出去,而是一直陪着孟夕岚,直到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方才松了一口气。
孟夕岚身上的睡衣都被汗水浸透了,周佑宸拿过被子给她盖好,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着凉了。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有惊无险。
焦长卿为孟夕岚诊脉之后,重重叹气道:“娘娘,今儿算是脱险了。不过,这种凶险的状况,以后还会越来越频繁……所以,一切都要小心。”
他已经想不出别的话来嘱咐了,除了小心,便是宽心。
孟夕岚半低着头,轻声道:“多谢师父。”
焦长卿闻言跪下行礼:“娘娘别这么说,臣受不起。”
周佑宸对他抬一抬手:“焦大人,今儿真是多亏有你。”
焦长卿低头不语。
这哪里是多亏了他,不过全是运气罢了。今儿能躲过此劫,乃是孟夕岚的运气,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运气。可是下一次呢?下一次,谁也保证不了,她们还能平安无事。
焦长卿走后,孟夕岚轻轻开口:“皇上,我已经没事了,让竹露替我换身衣服吧。”
她其实不愿让他看到自己这样,可是没办法,她已经没力气劝他了。
周佑宸抱着她的肩膀,握着她的手道:“先别乱动了,先歇会儿再说。”
“可是……”她介意的倒不是自己,只是床铺上还沾着血迹。
周佑宸打断她的话:“不碍事的。”
孟夕岚早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精疲力尽,索性也不再坚持了,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周佑宸用下巴轻轻定着她的头,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心中一沉,像是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般难受。
对面的竹露和竹青正在收拾,方才替孟夕岚擦身的毛巾和水盆。
白白的毛巾上沾着鲜红刺眼的血迹,看着格外触目惊心。
周佑宸不忍再看,微微闭上眼睛,只把孟夕岚又抱紧了几分,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她一定不可以有事,一定不可以!”
一晃又过了小半个月,孟夕岚第一次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动。
她惊喜到不能自已,当场喜极而泣。
她小心翼翼地抚着自己的小腹,静静地感受着,生怕只是一时的错觉。
可是很快,肚子里的孩子又动了一下,虽是很轻微的动作,却足以让她的心里踏实下来。
竹露和竹青也跟着一起抹眼泪,只有小春子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主子怎么了?
竹露轻轻推了他一把,吩咐道:“快去给皇上报喜去,快去!”
小春子立刻领命而去。
此时,周佑宸正在和朝中的几位重臣商议大事,孟正禄也正在其中。
小春子匆匆忙忙跑来传话,高福利听了眉头一挑,也顾不上许多,便立刻跑去皇上的身边道:“皇上,慈宁宫有事禀报。”
周佑宸的脸色瞬间一变,抬手示意他上前回话。
高福利心有避讳,虽然看见了孟大人,但还是压低声音,凑到皇上的耳边轻声耳语。
周佑宸听罢,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瞪大眼睛,仿佛不可置信一般:“这是真的?”
高福利含笑点头:“是啊,万岁爷就在刚刚……”
他只说了一半就不敢再说了。
周佑宸愣了半秒之后,突地爽朗一笑,他拍了一下书案道:“赶紧的,摆驾慈宁宫。”说完,他便起身而去,只把旁人都晾在了一旁。
孟正禄仔细旁听,希望能听到有关女儿的蛛丝马迹,可惜,他什么也听不明白。
不过,待看周佑宸的刚刚惊喜震惊的模样,应该是好事才对。
周围的大臣们也是心中起疑,纷纷望向孟正禄,小声询问:“孟大人,皇上这是……是不是太妃娘娘那边出什么事了?”
“是啊是啊,看皇上匆匆忙忙的样子,一定是有事发生啊。”
孟正禄保持警惕,对着他们谨慎地摇摇头:“实在抱歉,在下也不知皇上是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