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礼收了孟夕岚的手帕之后,便一直将它贴身带着,很是在意。不过,他没和任何人提起这手帕的来处,好在,那些他身边伺候的人,都知道他的心事重。就算心中纳闷,也从来不敢多嘴。
之后的几日里,周世礼寻遍了各种理由,几乎天天都要来一趟慈宁宫。此事,毫无疑问引起了太子周佑平的注意。
“堂叔,您最近似乎很清闲啊。太后娘娘都避暑去了,您还天天往慈宁宫跑!”
周世礼早知道此事瞒不住,索性摊开来问道:“太子爷和公主殿下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啊?”
“殿下……凭她也配!她不过是祖母宫里的摆设而已,你还真她当成是金枝玉叶了!”周佑平瞥了他一眼,神情略显不悦。
周世礼却是淡淡一笑:“太子爷说得倒是没错。她的确不比文宁公主尊贵,但本事还是不小的。”
“我知道她厉害,一门心思的主意全放在老四身上。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早晚我要让她知道我的厉害。”
想起上次,孟夕岚当面和他对峙的清净,周佑平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周世礼闻言面色微敛,没有说话。他不愿附和他的话,也不愿反驳他。
“堂叔?”怎奈,周佑平却是起了疑心,非常不满意地看着他问:“您不会也对那丫头起了什么心思吧?当初,老四就是见了她,才把自己弄得跟个情种似的。那丫头是许给褚家的,老四心里不愿意,早晚会插一手的。您可别去凑热闹,太丢人!”
老四已经丢了这个脸,活像是八百年没见过女人似的。
周世礼摇摇头,淡淡道:“太子爷不要误会,我与郡主乃是清水之交,干干净净,以礼相待……”
周佑平听到一半,忽地冷笑:“堂叔您不用再我跟前撇清自己,您和那丫头有没有关系都不碍事。只是,我想让您多留个心眼儿,别让那丫头把您给算计了!”
孟夕岚看着倒不像是会使美人计的人,可女人终归是女人,心思多变,朝三暮四。
他说话的态度极不尊重,周世礼听了不禁眉头紧锁,沉了沉气,才道:“多谢太子爷提醒。”说完,他拱了拱手,早早离了明德宫。
他原本想要一路出宫的,可眼看着就要到常庆门了,他脑海里又浮现起那抹倩影,不觉有些犹豫。周佑平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他何必这么在意?
他立刻吩咐把轿子掉头,一路去向慈宁宫。
这会儿,孟夕岚并不在慈宁宫,而是特意去了长清宫,给周佑宸带去了好些新鲜的果子。果子全都切成小块和冰块拌在一起,便是清爽的冰碗子。
周佑宸瞧着可是馋坏了,这大半个夏天,他每天喝得都是热乎乎的茶,热乎乎的饭,一点寒凉之物都沾不得嘴。
那些宫女太监们都是听了孟夕岚的吩咐,所以,不敢怠慢分毫。
周佑宸吃了一大口冰块,嚼了起来道:“今儿你怎么肯让我吃冰了?”
孟夕岚微微而笑:“我听焦大人说,近来暑热难耐,最容易让人生火。”
周佑宸闻言眉梢略挑了挑:“你怎么事事都听他的。他说什么你都依,我说什么你都不依!”
孟夕岚轻笑道:“小小的一个人儿,哪来这么多闲气。”
周佑宸吃过一碗冰的,像是来了胃口,忙让竹露再给他盛一碗。
孟夕岚却是出声阻止:“今儿就先吃一碗吧。”
她怕他中暑,可她又怕他贪凉,伤了脾胃。
“让我吃的是你,不让我吃的也是你。”周佑宸一脸扫兴道。
孟夕岚拿起绢扇替他扇了扇,“你若是还觉得热,我帮你扇扇。”
周佑宸按下她的手,摇了摇头。他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不怕冷也不怕热。
他不想她总是照顾他,时时刻刻都把他当个孩子似的。
孟夕岚微微一怔,发现他的手还是冰凉凉的。
“我近来跟师傅学了些画功,偏你今儿来了,不如让我画一画?”
孟夕岚回过神来,忙用扇子挡了一下自己的脸,含笑道:“九爷可别来拿我打趣,我人丑,画出来岂不是白白糟蹋了纸墨。”
竹露竹青在旁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
周佑宸也觉得她这话里有话似的,只道:“你哪里丑了?谁敢说你丑,我第一个收拾他。”
这会儿,小圆子已经差人备好了笔墨纸砚,准备伺候主子作画。
“殿下,我家九爷近来着实用了不少功夫,您就帮着看看吧。”
孟夕岚正欲起身,竹露竹青在边上跟着劝道:“主子,您就让九爷画画吧。”
孟夕岚见周佑宸已经提了笔,便端端正正地坐好:“好吧好吧。你且画吧,若是画好了我有赏,若是画糟了我可要罚。”
周佑宸煞有其事地挥墨画开,比比划划,力道十足。
孟夕岚看他这副样子,便知这幅画怕是画不好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周佑宸放下了笔,只让小圆子把画放下来给孟夕岚过目。
谁知,那画一摊开,惹得大家当场大笑。
画上只有浓黑的一团墨,连个景物都没有。
孟夕岚故意站起身来道:“我就说嘛,你好端端干嘛要画我,不过是为了拿我取乐!”她一边说一边搁下绢扇,直奔周佑宸而去,扬起手来装作一副要打他的样子。
周佑宸只是望着她笑,躲也不躲。
正说笑着,高福利打从外面匆匆而来,凑到孟夕岚的身边,小声轻语了几句,
孟夕岚闻言脸色一变,嘴角若有似无地微微勾起。
周佑宸见她们主仆二人说起了悄悄话,微微有些不高兴,忙拽过孟夕岚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你们说什么呢?”
孟夕岚眸光微微闪烁,只道:“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周佑宸的掌心微微用力,但还是没有多问,只松开她道:“想想吧,你要怎么罚我?”
孟夕岚笑了笑:“今儿是个好日子,惩罚的事,咱们以后再说。我还有些事,明儿再来看你。”
周佑宸闻言立刻板起脸,只把手里的画纸团在一起,重重地扔到了地上。
孟夕岚却是弯腰把它捡了起来,然后,重新展开放在桌上:“别耍孩子脾气。”
听见“孩子”二字,周佑宸再度不悦地蹙眉,冷冷地背过身去,不再和她说话。
孟夕岚抚了一下他的肩膀,跟着携着一众宫人远去。
“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一出了长清宫,孟夕岚就迫不及待地发问道。
“回主子,奴才在宫外的眼线儿,一早捎来口信,说安宁郡主昨儿突发恶疾,王府请了太医院过去,结果查出来的却是……”
他故意隐去半句没说,这件事在宫里宫外,都还是秘密。
孟夕岚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可谁想得到,这美人也有把持不住自己的时候,这下王府可有热闹看了。”
真可惜,眼下这种人仰马翻的时候,她不能亲眼看见周俪儿,现下的一脸丧气!
高福利随即问道:“主子,事情既然已经成了,那常春公子那边,咱们该怎么办?”
孟夕岚眼眸微垂,淡淡吐出几个字:“他做事这么麻利,我理应论功行赏了。”
高福利闻言心领神会般点头:“那奴才这就去准备。”
第二天晌午过后,孟夕岚穿着一身素净的便服出宫赴约。
她约的人是常春公子,约的地方乃是城北郊外的一处僻静寺庙。
小寺不大,老旧萧瑟,而且,庙里只有一位瞎眼的和尚打理一切。这地方是高福利找的,是个可以让主子和人安静说话又不用避嫌的地方。
常春公子按时而来,他依旧神清气爽,不见任何慌乱胆怯之色。
他还真能沉得住气,如今,他可是整个恭亲王府的罪人了。
孟夕岚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粗茶一杯,请公子莫嫌。”
常春看了看茶,又看了看孟夕岚:“该做的事我已经都做了,该是殿下还我一个人情的时候了。”
孟夕岚点一点头:“当然,还请公子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宋常山。”须臾,常春公子不紧不慢地吐出三个字,语气低沉且压抑。
孟夕岚并不知道此人是谁,抬头看向高福利,只见他也是摇头。
“他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却是毁我最深的人。”对于过去的往事,常春无心多提,只道:“他是我的远亲,当年在我最苦最难的时候,我曾去过他家求助,他将我收下,给我落脚的地方,给我饭吃。跟着,我成了他的干侄儿,也成了他可以为所欲为的奴隶。”
想起那些令人作呕的往事,常春那张俊俏的脸上也浮现出狰狞的表情。“我不知道安宁郡主如何得罪了孟家,但是我知道记恨一个人的滋味。只要殿下帮我除掉宋常山,你我之间的交易便一笔勾销。”常春说完,以茶代酒,敬了孟夕岚一杯。
孟夕岚点一点头:“好,常公子如此爽快,我也不会出尔反尔的。”
她的话音刚落,对面的常春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他张开双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像是喘不过来气似的。
孟夕岚皱眉起身,后退几步,只见那常春挣扎了几下之后,便重重地倒在地上。
正当孟夕岚惊慌之时,高福利却是上前一步,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鼻息和脉搏,道:“主子,他死了。”
孟夕岚抬头看向他,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福利扑通一下跪下来:“奴才该死,奴才擅自做主,替主子了却了常公子的性命。他不能活着……就算咱们不让他死,回头王府的人知道是他污了郡主的身子,也会来找他算账的,他一样是活不了。”
他知道主子狠不下这个心,所以,他愿意冒这个险,所以,他刚刚亲自在常春的茶里下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