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半卷乌云黑压压地盖过百家镇,盖过工厂,狂风卷得大门轰隆作响。
“冲出去!!!”
蒋欣童一鼓作气割破自己的手臂,抛下一股滚烫的鲜血。
“给我一场美梦,让所有女人都能爬出这座监牢!!”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住了一般,但仅仅只是短短的一瞬之后,成百上千名女子所在之处便开始隐隐传来一阵骚动。
外貌各异的女人,瘦削的脸庞,拖着那残缺的身体,伸出一只僵硬的手。
然而此刻,她们那原本犹如干枯花朵般憔悴的面容,竟像是得到了甘霖的滋润,焕发出一丝丝生机来。
只见她们艰难地拖动着自己那残缺不全的身躯,缓缓地向前挪动着。有的甚至连站立起来都十分困难,只好伸出一只早已变得僵硬无比的手,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拼命地朝着前方伸去。
尽管看守们试图阻挡,却因为规则限制而伤害不了那些女人们。
于是,他们很快就被汹涌的人群所淹没、推挤着,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群女子一步步坚定地向着前方行进。
蒋欣童和拜菩萨的女人一起,将何嫂子的尸体扛在肩上。
所有人都不要留在黑暗里。
在这片昏暗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灯光之下,那数百个身体残缺的女子显得愈发凄凉与悲壮。有力气的背起没力气的,用尽最后一丝勇气,在她们身后,只留下一片荒芜。
光,就在上面。
上去,只要爬上去,就有希望活着。
这一刻,她们不再是柔弱无助的女子,而是一群勇敢无畏的战士,决心要冲破重重困境,飞向自由的天空。
眼看着那一只只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般的身影逐渐靠近光明。
蝴蝶,就要飞出这座山了。
两扇巨大而沉重的大门缓缓地、毫无保留地被彻底敞开了,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周拟站在门口,任凭风雨掀起他的衣襟。
背后是排成长队的搬运工,守在一口滚烫的大锅前。
它刚刚从地下被艰难地搬上来,如今正稳稳当当地放置在那里,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有人点燃了锅底的火焰,火苗瞬间升腾起来,微微发红的锅底,偶尔还会有一些细小的铁碎从底部脱落下来,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片火星。
上面是咕咚咕咚翻滚着的烫水,翻滚的水花不断地撞击着锅壁。
“周拟。”周难壹的声音不重不轻地浮现在他耳畔。
“有警察要来,他们已经召大部队了。”
周拟点点头,瞟了一眼带着女人们上来的蒋欣童。
他大手一挥。
“来得正好,所有看守听我号令,把这群女的全部押住,一个也别放过。”
铛!
只听铛得一声,蒋欣童被赶上她们的看守扣住后脑勺,狠狠磕在了地上。
一道血痕从她的额头流下,顺着鼻梁流了下去。
“为什么……”
蒋欣童的瞳孔缩小到极点了。
“你为什么……”
“你不是说……”
“我不是说?”周拟笑眯眯地歪头,走到蒋欣童身前替她擦去额头的血液,用手指碾了碾。
“我说什么了?外面的我来应付,你把她们带出来?”
周拟又把血抹回了蒋欣童脸上。
“没错啊。”
“我应付好了,你带上来了,我就可以给李城秀交差了。”
“忍到现在,终于可以继续我的规划了。”
周拟把蒋欣童拉到自己身旁,叫看守把女人们压制起来,一个个排在搬运工面前。
“你到底要干什么……不要骗我!”
蒋欣童震怒道。
“啊……我想要。”周拟懒懒地开口,一转风格。
随后语气突然犀利。
“我想要建一条连通全世界的流水线啊!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在开玩笑了!”
周拟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给李城秀开的条件是,只要能把他的工厂做起来,工厂的所属权,老板的位置,就归我了。”
“现下马上就要来一批副本之外的钱了,我不能不接啊。”
“你根本就不在乎吗?!”蒋欣童大骂道,“这是人命!是人命!!!你卖得是活生生的人啊!!”
“我不在乎啊。”周拟指着小领导的尸体,“不信你问他。”
“你……”
“这么跟你说吧。”周拟居高临下地看着蒋欣童,“小傻子,你以为何桥村想要的结局是这样的吗?”
“鬼娘,哦不,女人,一批女人跑出去了,只要这个地方活着,就还会再有第二批。”
“我……”
“你以为。”周拟笑,“你以为副本打完就结束了,正义就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吗?”
“你以为第二批会受什么样的伤?你以为第二批受得伤不会比原先的还要变本加厉吗?”
“与其放任他们拖拖拉拉得恶心人,人也拐不来,钱也赚不到,还不由我接盘,翻天覆地,金票哗啦啦地来。”
“这副本好像确实也很简单。”周拟对着蒋欣童说,“毕竟是副本,在现实世界里,谁也影响不到,我无罪,对吗?”
周拟趾高气昂地一伸手。
“所有看守听我命令,按族谱把这群女人划分到搬运工旁边,一家人站在一起。”
“所有搬运工听我命令,按你排队的顺序,亲手把你所有的亲人扔进那口锅里,一直搅动到她们死。”
搬运工默不作声,气氛压抑得深沉。
「员工对您的信任度,-1。」
系统冷冰冰地说。
「他们对您的命令产生质疑。」
蒋欣童忽然抬头,脆弱,沮丧,垂泣 无声,面色狰狞,可怖,女人们扭曲的眉毛拧作一团,眼角湿润,她们无声地哭泣。
她们寂寞地哭泣着,好像把生命甩在空荡且潮湿的工厂里。
轰隆隆,雷声炸响。
恍惚间体会到这种剥离的脆弱感,她的耳朵要被腐烂的雨水灼烧得遍了。
萎缩,萎缩,紧密地贴近,堵塞,侵入,啃噬,湮灭,无休止的反复,褪色的,恶心的,异样的,她们听着周拟的话,又开始哭,嘴里嘟嘟囔囔。
就像卡在喉咙里的死蝶。
“你看……那是什么?”
在镇口,秦楚指着天空给严重看。
“那片黑黢黢的地方,是只有工厂在下雨?”
“这太奇怪了……”秦楚说,“待会带队冲进去的时候让兄弟们都小心点。”
除了工厂上方压抑着一片乌云,暴雨倾盆,其余地方竟然都是晴空。
山,就像一个女人自然又温暖的小臂,白雾,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山路是她皱起的纹路,蜿蜒山的脊背,一路绵延到太阳上。
距离工厂更远的地方,一个惨红的,骇人的,巨大的太阳。
太阳光像一条红河,那样狭曲蜿蜒的河流,红到发烫的河水向山下流。
一群扑闪着翅膀的彩蝶,正大批大批从工厂里钻出来,往山外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