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县往西十里,是泃河,只是因为河水改道,泃河已经枯竭多年。
河道之中满是泥沙碎石,没有水源的滋养,这一片草木都长得枯瘦又稀疏。
两只鬼抬着轿子靠近河道,一棵歪脖子树下有一处缝隙,因为缺水,河床都已经开裂。
从那处裂缝进了河床,底下竟然别有洞天,刺目的光线落在喜轿的帘子上,投下一片血红,照得怀夕的脸颊明明暗暗。
与其他的鬼府不同,这一处的鬼府并不阴森可怖,反而亮堂堂的。
“大人,大人,新娘子来了。”两只小鬼欢天喜地地叫着。
怀夕露出自己的手腕,抬指在自己手腕上写了陈欣蕊生辰八字,只见那八字泛着一阵金光,眨眼就隐入了皮肉之下,如此,其他的人看到的她就是陈欣蕊的容貌。
“嘿嘿嘿,我倒要看看,当今圣上都瞧中的女儿是何等的绝色。”一只干枯的手掀开了轿帘,待看到怀夕时,一脸惊艳:“果然美艳,竟然比画像还要出尘。”
刺目的光线照得怀夕微微闭眼,露出浅浅的笑意,待渐渐适应之后,只见一老者如朽木一般,脸上身上布满了皱纹,头发稀疏,只是那声音却十分年轻。
“来来来!奏乐!”那老者一挥手,果然丝竹声响。
乐声起,老者伸出手要扶怀夕出轿子,怀夕含笑把手放入他的手中。
“哈哈哈,你这小姑娘有趣,不怕我吗?”
“不怕!”怀夕眼神明亮地看向四周,只见空阔的洞府之中,珠光宝气,眼前的老者除了皮肉枯朽,倒是不像行走的鬼众那般脸色泛青,竟然有点像正常的人。
“哈哈哈。”沈奕欢笑着把怀夕牵出了喜轿:“放心,只要和夫人洞了房,夫人一定爱我如命。”
怀夕笑着点头,什么都没有说,鬼众们穿着喜服,端着酒水来来回回,洞府的墙上挂着夜明珠,随处的装饰都是金银玉器。
沈奕欢牵着怀夕往洞府的深处走去,丝竹声渐渐落在身后:“放心,今日你入了我的洞府,你父亲母亲就能心想事成,只是想要儿子罢了,小事一桩。”
洞府的最里面是沈奕欢的卧房,入了卧房,能看到四周妆点的夜明珠,以及,那如流沙一般的壁画,倒是别致得很,当中竟然是一块巨大的玉床。
门关上了,沈奕欢就要去褪怀夕的衣裳:“夫人,洞房吧。”
怀夕任由他褪掉自己的外裳,自己抬手解下自己的头发,那根槐树枝做的发簪如疾风一样刺入沈奕欢的脖颈处。
蓝色的血从沈奕欢脖颈处流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在玉床上坐下,不可置信地看着怀夕:“你是谁?”
“我是怀夕君!”怀夕步步上前,盯着沈奕欢的眼睛:“沈奕欢,你竟然堕落至此?”
听到怀夕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沈奕欢有一瞬间的慌乱,他手指翻飞,眨眼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把剑,朝怀夕刺去。
怀夕却没有闪躲,直接捏诀,沈奕欢手中的剑突然坠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惊叫不已:“你干什么,这是槐树枝,根本伤不到我。”
“可是,这是金槐。”怀夕冷冷地看着他:“和鬼厮混久了,沾上了鬼气,这金槐也能伤到你了。”
沈奕欢剧烈地呼吸着:“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沈奕欢,你的仙寿早就用尽,不仅不主动入轮回,竟然和这些鬼魂厮混。”怀夕面色一沉:“今日,我就是来送你入地狱的。”
“不要,不要!”沈奕欢大叫:“我是仙,凭什么只有区区三百年的仙寿,你是谁啊,天上地下都没有人管我,你凭什么管我啊。”
怀夕手中捏诀,腰间的萤石缓缓升起,展开:“凭我是怀夕君。”
沈奕欢愤恨不已:“我是神,我是泃河河神,你管不了啊,凭什么江河改道,凭什么,凭什么?”
任凭沈奕欢何等的不甘,他也被那本展开的玉书所吞噬,即便是神仙留念凡尘,也要下地狱。
怀夕没有急着出去,在卧房中转了转,突然推开了一扇门。
里面是一间暗室,暗室里面存放着一具又一具的身着喜服的干尸。河神依水而生,可是江河改道,泃河干枯,此处的河神就该早早地入地府转世投胎,可是他眷念凡尘,以欲望引诱凡人,让他们献祭女子,供他吸食,青春永驻,用交易来躲避天道的惩戒。
沈奕欢每月都需要一位年轻的女子给自己续命,当然,他也会满足凡人的欲望,所以,这几百年,他躲在这处洞府之中,倒是相安无事。
地府没有了生死簿,就无法按时引魂,这些仙啊,鬼啊,没了掣肘,可不就反了天吗?
明明九重天上有生死簿的阳本,阳本却迟迟不入地府。
怀夕脸上一脸苦笑,是啊,自己早该想到了,那人是天道的宠儿,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入地府呢,那人永远高高在上,肆意妄为,天道,永远不会惩罚她。
看着那一具一具干尸,怀夕心生怜悯,沈奕欢怕这些亡魂去地府告状,只能将她们的灵魂囚禁在这一具又一具的干尸里,几百年无法往生。
怀夕手指翻飞,口中喃喃。
“太上敕令,超汝亡魂,脱离苦海,转世为人。”
无数的亡魂从那些干尸里飘出,或悲戚,或欢呼,那声音,俱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谢谢怀夕君。”
“多谢怀夕君!”
“怀夕君!”
“怀夕君!”
那些亡魂的容貌渐渐显现,她们年轻、娇俏,穿着最艳丽的喜服,却踏上了一条死路,有的已经被困在此处几百年。
“怀夕君,下辈子我不要为人了,我要当一棵小草,或者一粒尘埃。”
“我要当人,我要当男人,女子,生来就是被人舍弃的。”
“是的,下辈子我要当男人,男人......”
“呜呜呜,我的爹娘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可是她们的女儿啊。”
“怀夕君,怀夕君,我们走啦!”
“怀夕君,谢谢你!”
耳边似有风声,吹得怀夕脸颊一片冰冷,眨眼,风落,满室寂静。
怀夕走出了卧房,洞府里遍布着几十位鬼魂,她掏出怀里的瓶子,投掷到空中,那公鸡血洒出来,瞬间变成血雾,接着是鬼魂们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