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拍打在脸上，王惊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入眼是花柔的后背，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肩上，随着她奔跑的节奏一晃一晃。
他被她扛在肩上，颠簸得胃里一阵翻涌。
浓重的夜色里，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王惊蛰勉强抬起头，看见前面吕一柯佝偻着身子，快步走在泥泞的山路上，
古寒和李礼紧随其后，每个人的身影都透着焦急。
“文柏……”王惊蛰喉咙干涩，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一股锥心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他想起张文柏苍白的脸，想起他嘴角的血迹，想起他决绝的眼神。
那些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闪过。
他们一起喝酒，一起打架，一起出生入死……
“文柏！文柏！”王惊蛰在花柔肩上挣扎起来，撕心裂肺地喊着兄弟的名字。
“别乱动！”
吕一柯回头厉声喝道，“你伤还没好！”
王惊蛰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上下都疼得厉害，尤其是胸口，像被撕裂了一般。
他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花柔一把按住。
“老实点！”
花柔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浸透了秋夜的寒雨，“你要是死了，谁去给他报仇？”
她的话像一根尖刺，狠狠地扎进了王惊蛰的心脏。
报仇？
他现在连张文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突然，李礼停下了脚步，转身对着他们大喊：“晋绥军的阴兵……追上来了！他们的首领……要见王惊蛰！”
花柔感觉到肩上的人动了，脚下却没有停，只是语气冷硬地警告：“醒了就别乱动，你伤还没好。”
王惊蛰挣扎的动作一顿，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明，胸口火辣辣的疼，
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花柔救回来的，可一句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他恨，恨自己被花柔打晕带走，
没能陪着兄弟们一起战斗，没能和张文柏并肩作战到最后一刻。
这种恨意，连带着对救命恩人的感激，都扭曲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怨怼。
花柔似乎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脚下不停，
语气却更加冰冷刺骨：“怎么，恨我把你打晕带走？恨我没让你跟张文柏一起去死？”
王惊蛰猛地抬头，眼眶充血，嘶哑着嗓子吼道：“你懂什么！”
花柔冷笑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脚下步伐更快，
仿佛要将身后的追兵和王惊蛰的怨恨都甩掉。
吕一柯回头看了一眼，催促道：“快点，他们快追上来了！”
雨夜的山路泥泞不堪，花柔脚步一顿，猛地将王惊蛰从肩上甩了下来。
他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泥地里，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脸。
胸口本就火辣辣的疼，这一下更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干什么！”吕一柯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起王惊蛰。
“别碰他！”花柔厉声喝止，眼神冰冷如刀，“他连自己兄弟的仇都报不了，有什么资格快意恩仇？”
王惊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浑身无力，只能像条搁浅的鱼一样在地上徒劳地扭动。
花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嘲讽：“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半点男人的样子？你对得起为你拼命的兄弟吗？”
古寒见状，忍不住劝道：“花柔，惊蛰也是一时难以接受，你就别再说他了。”
花柔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古寒，
眼神坚定：“我的男人，可以战死，可以倒下，但绝不能像现在这样，像滩烂泥一样！他要站起来，要报仇，要对得起为他牺牲的兄弟！”
王惊蛰听到这话，浑身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咬紧牙关，颤抖着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再次无力地摔倒。
花柔没有再看他，转身继续往前走，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雨夜中回荡：“跟上，别浪费时间。”
古寒深深地看了一眼倒在泥地里的王惊蛰，又看了看花柔决绝的背影，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吕一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去扶王惊蛰，快步追上了队伍。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王惊蛰脸上的泥水，也冲刷着他心中的屈辱和愤怒。
他死死地盯着花柔的背影，胸腔里一股怒火熊熊燃烧。
他艰难地支起身子，颤抖着伸出手，指向花柔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你……”
王惊蛰怒吼戛然而止，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挣扎着从泥水中爬起来，踉跄着扑向花柔。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他嘶吼着，挥舞着拳头，却软绵无力。
花柔甚至没有回头，轻巧地侧身避开，一脚踢在王惊蛰胸口，将他再次踹飞出去。
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就凭我还活着，而你，除了哭喊，什么都做不了！”
花柔冷冷地俯视着倒在泥水里的王惊蛰，语气中充满了轻蔑。
“你以为你这样就能对得起死去的兄弟？你以为你这样就能让张文柏瞑目？你只会让他蒙羞！”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刺进王惊蛰的心脏。
他挣扎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花柔的话残酷却真实，他除了哭喊，什么都做不了。
他像个废物一样，被花柔一次又一次地踩在脚下，毫无还手之力。
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淌下来，和泥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胸口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痛楚。
花柔的话，像一记重锤，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是像个孩子一样，蜷缩在泥水中，嚎啕大哭。
哭声凄厉，在雨夜中回荡，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宣泄出来。
吕一柯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古寒拦住了。
古寒摇了摇头，低声道：“让他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李礼看了看远处渐渐逼近的火光，又看了看泥泞中哭泣的王惊蛰，沉声道：“我们先走吧，给他一点时间。”
花柔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惊蛰，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幕中。
吕一柯，古寒和李礼也默默地跟了上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只剩下王惊蛰一个人，在冰冷的雨水中，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停歇。
王惊蛰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夜空，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气。
“你……”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雨夜中响起。
雨水冲刷着王惊蛰的脸，也洗去了他眼中的迷茫。
他缓缓地从泥水中爬起来，像一具失去灵魂的傀儡，机械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泥。
“哭够了？”花柔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语气依旧冷冽，却少了之前的尖锐。
王惊蛰没有回答，只是麻木地盯着她。
花柔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你难受，但你这样，对得起为你拼命的兄弟吗？”
王惊蛰的眼眶再次红了，声音嘶哑：“文柏……他……”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花柔打断他，眼神复杂，“我之前故意那么说，是想刺激你，让你振作起来。你这样颓废下去，只会让敌人更加得意。”
王惊蛰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告诉我，后来……后来怎么样了？”
花柔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小鬼子火力太猛，我们寡不敌众，被困在山谷里。文柏他……他引爆了弹药库，跟小鬼子同归于尽了。”
“轰！”一声巨响，在王惊蛰的脑海中炸开。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硝烟弥漫的战场，看到了张文柏决绝的眼神，听到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不……”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
一丝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却又被无情的现实浇灭。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想到，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就在这时，李礼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色苍白，
语气急促：“惊蛰，晋绥军的……阴兵……他们来了！他们的首领……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