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再兴求见。”杨再兴在营门外叫了一声,虽是深夜但曹成仍然未睡。
“是再兴兄弟,快快请进。”曹成精神很不错,语气中带着亢奋。
杨再兴进入曹成营帐,就见曹成正独自一人对着一幅地图似乎在谋划什么,杨再兴见四下无人,便想推心置腹。
“此番末将无能,尽损前部,特来大哥处请罪。”杨再兴略带愧疚的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兄弟能平安归来,实属意料之外。”曹成似乎没有顾及杨再兴感受,接着说道:“朝廷欲使我等做马前卒,迟滞汉军兵锋,却不知,这来犯之汉军,尽在吾之彀中。”
杨再兴一惊,他虽对战略之事儿不甚在意,此刻也明白了,他这个前锋不过是曹成撒出去为自己争取时间罢了的弃子。
曹成浑不在意,接着道:“我与刘锜计划,此处地形最是险要,更兼草深林密,汉军一路南下,必然将骄兵纵,若是以虚兵诱之,加以火攻,必然大获全胜,到时候,我等便是这官家心中第一功臣!”
随后向地图一指,落指处正是营寨之地,杨再兴方才想起白日里所见士卒准备的引火之物。
曹成道:“汉军南下仓促,所带之兵不过十余万,到时候引得汉军大部来此,以火攻之,挫其主力,我等再率部掩杀,那时候太子殿下也整兵完毕,一齐驰援,向北而攻,定然收复北方失地!这处地形你是晓得的,如今南风一起,乘势用火,管教汉军折戟沉沙!”
随后曹成又拍了拍杨再兴肩膀,道:“到时候,这诱敌深入,还得看再兴你啊!”
杨再兴一愣,对于自己被曹成当作迟滞的炮灰,已经有所芥蒂,如今自己刚回来,又要自己诱敌深入,不禁皱了皱眉头。
杨再兴干咳一声道:“此番我与汉军交手,发现汉军能战者极多,且那汉王极善用兵...”
“怎么?再兴老弟怕了?”曹成略有不满,在他眼里,杨再兴受自己重恩,自然是自己如臂使指的尖刀,这次这把刀却有了自己的想法。
“不是,是我这次与汉军作战,两番被擒,再兴深感大哥之恩义,不愿投降,汉王宽宏大量,放我回来...”
“你是说,你被汉军捉住又放了?”曹成又一次打断杨再兴的话。
杨再兴低头道:“正是。”
曹成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又在营帐边转了一圈,见无人偷听方才继续对话。
“那汉军怎生对你?”
“倒也没为难我,只是三言两语,汉王便放我归来,我见汉王饶我性命,便就发誓不再向汉军动用刀枪。”杨再兴面对曹成,毫无戒心,便将实话讲了出来。
曹成“啊呀”一声,随后问道:“兄弟此番话还朝谁讲了?”
杨再兴道:“只对哥哥说。”曹成急忙捂住杨再兴嘴道:“此番言语千万不可讲与他人,更不能被那刘锜得知。”
随后又长叹一声,“贤弟怎的如此年少无知,我听闻那汉王最会收买人心,他放你回来,正是欲离间我等,贤弟之事若是被禁军之人得知,定然项上人头不保,若是我等与禁军踟蹰,必然乱自内而生,不攻自破矣!”
杨再兴却不这么觉得,摇了摇头道:“我观汉王真君子也...”
“兄弟年幼无知矣,莫要中了那贼人奸计,我这有密信,你且看看。”
说着曹成从帅案下面的箱子里掏出一封信,原来是赵桓亲笔,杨再兴读了个大概,这信是太子写给曹成的。
信上大意便是告诫曹成,这北面的汉王狡猾无比,最会假仁假义,收买人心,告诫曹成千万小心手下之人背叛,而且要曹成不必正面迎敌,只迟滞汉军即可,随后便是对曹成的问候和夸奖,以及未来立功后封赏的许愿,并且暗示自己不日便要尊赵佶为太上皇,登基称帝。
言语措辞甚是尊敬和恳切。
杨再兴刚看完,曹成就拿回信件,道:“此乃太子给我密信,老皇上虽昏庸,但是这太子端的英明神武,又能料敌于千里之外,我等辅保太子,一则名正言顺,二则此刻站队,更是从龙之功,兄弟万不可糊涂啊!”
杨再兴不知如何辩驳,只是道汉王义气深重,不像是假仁假义之辈。
曹成摇了摇头,叹息道:“兄弟也就是告诉了我,此刻你被那汉王下了迷魂药,我不与你计较,汉军不日即到,你又是连日鏖战,此役就不要参战了,在后营休息吧。”
随后又凑近杨再兴道:“等我破了汉军,到时候与你也记上一功,我们同去受赏,到时候见到太子你就不会这样想了。”
说完便要杨再兴到后营休息,杨再兴拗不过,只得来到后营。
如今自己麾下没了兵,在这后营又仿佛是被软禁,杨再兴赌气一般的躺在床上,脑海中不断闪过刘备和曹成的身影。
一夜未睡,直到天明,曹成与刘锜在大营中聚集商议,也不见请自己,杨再兴更是烦闷。只得在营中闲转。
一连过了几天,无人叫自己议论军情,也无任务下达,只是营中人人皆忙,整个山谷和盆地俱是些干草,火药,火油,士卒们从东京城运来许多在此布置。
但见得漫山遍野已经布置完毕,现在不过是加上伪装的收尾工作了,甚至就见火头军做饭也是在远处做好,运送至营中,到嘴边时,已经凉了。
这日,杨再兴漫步了一整天,索幸他在军中人缘不错,也没人起疑,倒是有旧时相识将领劝他此次战败不要挂记在心。
杨再兴听来,却觉得众人都已知他前番拼着义气做前锋仅仅是弃子,反而心里芥蒂更深了。
到了晚上,杨再兴仍旧睡不着,在后营自己帐子中站立良久,忽然抽出自己身上短刀看了看,终是下定决心,要与汉军报信。
想着便脱了身上白衣,只裹在枕头上放在被子里。随后穿上黑衣蒙住面,用短刀划开帐子后面。趁巡逻卫兵不备,揉身翻出帐外。
后营岗哨并不严密,加之杨再兴身法敏捷,地形熟悉,三两下便就离开营地,也无马匹,只得靠自身轻功向北而奔。
一口气奔走二十里,杨再兴便见到汉军大营,他也自一惊,这汉军动作迅速不说,如此大军来到宋军二十里处,宋军竟然没有察觉,端的可怕。
他本想从正门而入,但念及自己衣着打扮,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终是对自己轻功自信,寻思着,直接到汉王营帐诉说此事,便趁着夜色,钻个空子,翻过栅栏,悄悄奔中军大帐而去。
杨再兴避开巡逻队伍,刚要往前,就觉得左肩头被人一拍,大惊之下急忙回头,却不见人,急忙寻个矮墙背靠住蹲下。
良久,杨再兴只以为是幻觉,便又站起来向前,没走几步,右肩上却又被人一拍,杨再兴又是一惊,急忙鹞子翻身,余光却见有人影一晃,急速消失。
杨再兴压低声音问道:“何人戏我?”
只听到身后暗处一个稍带尖利的声音道:“好大胆的探子,夤夜之间来我军营,还敢问我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