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听他说的如此直白,有些尴尬。黯然一会,喃喃的说。
抗战胜利,保密局以汉奸名义抓了父亲。
听父亲说,他们抓他时称惩罚汉奸。
进了审讯室,又宣布父亲救过新四军,是通共罪。
一家人都想不通,不管父亲救的是何人,起码是抗日的中国人。
却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我很无奈,只能将愤怒和仇恨埋心里了。
朱大明看他的回答,与钟正荣的猜测基本相同,沉吟一会,缓缓点头。
“这样还能解释的通,俺还有一事不明白。你各门功课都不错,为何射击过不了关呢?”
肖秉义踌躇一会,脸色暗淡下去:
“小人是刑侦专业,只想动脑子破案,不想将精力浪费在练枪上。”
朱大明摇摇头,诡秘一笑:
“肖秉义,俺俩谈话应该是相互交心,俺总觉得你不大坦诚。”
“你这条理由,也让人难以置信。警官学校是啥地方?能让你蒙混过关?”
“姓宋的家伙能看上一个,连枪都不会打的人么?不符合逻辑。”
肖秉义敬佩的点头,笑道:
“其实,小人没去南京前,父亲教小人打过撸子。”
“真实情况是,一件事改变了小人。”
他脸色更加黯淡,神情愈发悲愤起来:
“小人到警校不久,警校抓了教中国政治哲学的,叫胡敬荣的女教师,说她是共党。”
“听说,她要求,行刑时要有学生代表参加。点了小人等十名同学。”
“行刑前,宋主任介绍,她潜伏党国重要部门多年,为延安窃取大量情报。”
“如不是有人举报,她还将继续潜伏。”
“上警校干什么?就是要挖出共党,消灭他们。”
“小人看她被架上刑场,浑身已血迹斑斑。指头被血迹连在一起,惨不忍睹。”
“她双腿已不能站立。行刑人员要将她绑柱子上。”
“她决绝的挣扎着站起,大义凛然。”
“小人还记得她临终遗言:‘同学们,八年抗战刚结束,人民需要修身养息。’”
“‘国民党又要打内战。他们口上喊国共合作,暗地里却迫害异己。’”
“‘同学们,擦亮双眼,能救中国的,只有共产主义。’她就义时,还背了四句诗。”
“当时新生都捂着眼,不敢看。”
“小人没捂眼,看了这一幕,心灵第一次受到强烈震撼。”
“当时,小人很纳闷。是什么力量,让一个女人视死如归呢?”
“是信仰的力量!胡敬荣同志,是党的好女儿啊!”朱大明神情凝重的答道。
他若有所思的问:“她为何要点你等十人,参加行刑观摩呢?你们之前熟悉吗?”
肖秉义想了一下摇头说:
“不怎么熟悉。只是谈过一次话,例行公事。”
“哦?你们谈过话?谈了些什么?”朱大明惊异的问。
肖秉义点点头,介绍道:
“新生入校,各科教员都要摸底。她第一节课给新生发了试卷。”
“我对她那门课较陌生,很多简单问题都没答对。她找我去了教员办公室。”
朱大明又重复问:“你们谈了些什么?别人知道吗?”
肖秉义答道:“知道,也不是找我一个。答得好的,答得差的都找了。”
“她说,她看了我的档案,很惊讶我的自学能力。又问了我和家庭的一些情况。”
“提醒我,既然选择了警校,就得要学好中国政治哲学。好警官应该是全面发展。”
朱大明意犹未尽,盯着他一对灯笼眼问:
“就这些?没说别的?”
“我是说,她跟你谈话时,有没有给你暗示什么?包括眼神什么的。”
“没有。”肖秉义摇头道:“她身中十几枪,倒下了。那一夜,小人辗转反侧。”
“小人考警校,为的是惩恶扬善,保民平安,还人间四月天。”
“但经历这件事才知道,警校有规定。每个学员,必须要过枪毙共党这一关。”
“小人不想卷入党派斗争,便去医院跟医生谎称,听到枪声心就慌,瞄准目标头就晕。”
“医生诊断属心理障碍。校方不信,问过医生才作罢。”
“对了,我那把撸子能还我吗?”
朱大明将撸子和两夹子弹递过去:
“两颗手雷,等你去办公室再给你。撸子哪来的?”
肖秉义接过撸子,用袖口擦擦,咕哝:
“褚鹰要提拔小人探长,谈话时送的。”
朱大明看看他,摇摇头,笑笑说:
“肖秉义,俺提醒你。国共两军的区别,太大太多。”
“最本质的区别,集中体现在官兵关系上。又特别反映在称谓上。”
“俺再说一次,今后不要自称小人了。”
“俺们都是同志,是兄弟。我问你,褚鹰为何找你?”
肖秉义情绪复杂地微微摇头,长叹一声:
“宋中坚跟他推荐了小人,加上小人为生存,破了日特间谍悬案,让他惊叹。”
“抛开党派之争,小人很感谢他。困难之际拉了小人一把。得知他是特务,才开始躲着他。”
“凭心说,他虽是特务,也不是一无是处。他很爱才,也很正派,常打抱不平。”
“他非常忠于自己的信仰。人家都去台湾,他却要求潜伏,幻想挽大厦于既倒。”
“你说他糊涂,什么事都瞒不过他。你说他精明,却干这种糊涂事。”
肖秉义说罢,眨巴一下嘴,略显犹豫后坦白:
“朱局长,做人要诚实,要凭良心。包围褚鹰那天中午,小人确实跟他在一起喝酒。”
“他对小人还没死心,要求小人,不愿上山就潜伏,还给了两根金条。”
“分手时小人喝多了。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去的,哪里知道他去了何处?”
“在此声明:小人没有委托任何人,汇报他行踪。”
“还有一点,打死他的,并不是小人。枪走火,不可能一枪毙命。”
“教室内有人同时开枪,李排长误认为是小人打死的,不是这回事。”
他一口气将闷在心中之苦,一吐为快。顿感身心轻松了不少。
朱大明惊诧的问:
“哦,有这等事?他为何给你金条?金条呢?”
肖秉义解释,他为抓监狱陈队长特务证据。谈话时,有意叹苦,说了家庭困难。
那晓得一夜时间,陈队长已将情况告知褚鹰。那天中午去见他,他以此为由给的。
说到金条,他又想起父母的安危。
“朱局长,小人有个问题要问你。你那天将我父母送回横南镇了吗?”
朱大明摇头笑道:“没有,你好像对俺做事不放心?告诉你吧,你父母目前很安全。”
“俺问你,你为何不说一声就走?你对留用是否不在乎?又为何跟俺解释这么多?”
肖秉义赶紧摇头:“小人擅自回乡,只为担心父母安危。小人对能否留用,非常在乎。”
“想着能为民遏制犯罪,非常自豪。”
“小人更想穿上解放军军服,为父母争光。这是小人的心里话。”
“那天借你军服,心里无比豪放。至于告诉你那些情况,因为专业经历告诉小人。”
“纸包不住火。真相只能隐瞒一时,瞒不了一世。与其让别人揭发,不如自己坦白。”
朱大明感觉收获满满:“肖秉义同志,俺今天收获很大,对你,俺又有了新的了解。”
“俺对你还有疑惑,看你并不像爱贪小便宜之人。你为何落下一个‘小便宜’绰号呢 ?”
“听说你上班第一天,穿着制服去菜场买菜,真有这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