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背后响起的男人冷不丁的声音。
阮凝玉就觉得莫名其妙。
别再落下什么东西了?
上回她不过是在书房无心落下了块手帕而已。
但见男人面色晦涩,屋内也透着股怪异的气氛。
阮凝玉抿唇。
哦,她知道了。
莫非这男人是有厌蠢症?
像他这种博学多才的天骄,以后至少也会是个名留青史的圣贤,故此他应该是会厌蠢的,他可能会觉得她愚不可及,觉得怎么会有人拙手笨脚到了这种地步?
这样一想,阮凝玉的眼神就冷了。
是是是,就他谢府嫡长孙绝顶聪明,就他清高。
“是,表妹知错了,是表妹无脑,今后再也不会做出这等蠢笨之事了。”
她阴阳怪气,撂下一句话,便跨出那道门槛离开了。
屋里的男人听了,却是沉了眸色。
阮凝玉不知道他们两个人都对彼此……产生了深深的误解。
她只觉得谢凌实在太清高,若是按照他这样指责的话,其他笨手笨脚的人岂不是不配活在这个世上了?
那他们都去投湖死绝了算了,就留他这么一个圣人君子好了。
阮凝玉刚出男人的书房,便见守在门口等着的书瑶见到她后吐出了一口气。
完了,对方眼神还不放心地往她身上检查着什么。
阮凝玉:?
什么意思,她是会偷谢凌房里的东西么?
虽然男人文房里的东西单拎一件出来都是外边坊市人人要哄抢的珍藏好货了。
但是,这也太侮辱人了吧。
书瑶检查完后,便笑道:“表姑娘,奴婢现在就送你出去吧。”
边上的负雪也警惕地瞪着她。
“表姑娘,请你有自知之明,公子的院子哪是像你这种人能随意出入的?”
那催促的语气,就好像她要赖在庭兰居不走了一样。
阮凝玉心里的迷雾更浓了。
不仅如此,接下来书瑶简直就是寸步不离,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
阮凝玉有点不耐烦。
等将她送到庭兰居的门口后,书瑶这才放下了紧绷了一天的戒备,露齿笑道:“既然表姑娘抄书都抄完了,可经过公子的检查了。那么还请表姑娘今后便不要再靠近庭兰居一步了。”
阮凝玉:……
回去的路上,春绿怯怯地问她。
“小姐,你是不是又犯什么错事了?”
这个“又”字简直就是狠狠踩上阮凝玉的雷点。
“没有。”
听出小姐语气里的冷意,春绿不说话了。
阮凝玉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但也不喜欢别人招惹她,今日在庭兰居接二连三的冷遇是个人都会觉得堵心。
“算了。”
阮凝玉想到自己的名声和遭遇,被庭兰居的人这样嫌弃也是极正常的。
但她想到那高风亮节的男人,还是会觉得恶心。
她敛目道:“以后少跟庭兰居的人有来往便是了。”
既然庭兰居人人都厌她嫌她,那么海棠院的人也没必要给他们好脸色看。
春绿点头说是。
不过她还是觉得自家小姐可怜。
虽然小姐向她担保自己能脱身,可她跟抱玉其实都不抱希望了,总觉得小姐没过几天就要嫁人去被那样的浪荡子给践踏了。
她觉得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才能救小姐。
那便是去寻沈小侯爷。
沈景钰若是知道了小姐要嫁人了,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乃天潢贵胄,稍微在背后破坏一下,小姐这门亲事就能免了。
前日国公府门口,小侯爷骑马嚣张地摘走了小姐头上的珠花。
谁都看得出来,沈景钰明明对小姐还有感情。
可是小姐却下了死令,叫她们背地里都不准同侯府的人有来往。
回海棠院的路上,不成想阮凝玉刚离开男人的庭兰居没多久,路上就遇到了老冤家。
见阮凝玉对着自己万福,便就想若无其事地离开,谢易墨眼睛一眯:“站住!”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莫非你是畜生?”
阮凝玉止住脚步。
她露出人畜无害的笑,“二表姐有什么事吗?”
春绿担心地警戒起来。
总觉得二姑娘是因为在十岁宴出丑的事,要因为那流光裙来找她们家小姐算账。
谢易墨死死地盯着阮凝玉。
母亲向她再三保证,这次肯定能除了阮凝玉这个祸害,过几天就把她嫁去那穷乡僻壤的县村去。
那陈郎君陈世楼心理扭曲,以虐女人为爱好,在他手底下还沾了一条妾室的人命。
像阮凝玉这么漂亮的女人,定会大大引起陈郎君的残虐欲。
故此她应该安下心了才对。
可这几夜里,她在床上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总是会想起阮凝玉以前对她说的话。
阮凝玉究竟为何会知道四月初七那日发生的事情?
她究竟知道多少?
还是这些全是她胡诌的?!
阮凝玉她究竟知道了些什么!
谢易墨这段时间不敢再去问她,怕阮凝玉真的知道什么而后吐露了出去,她也怕阮凝玉会找上门来,说出些让她害怕的真相。
可是不去问的话,这就像个心魔日日夜夜地折磨着她。
谢易墨要被阮凝玉逼疯了!
阮凝玉越不主动来找她,她睁眼闭眼都会想到这件事。
于是谢易墨最后没忍住,这回自己过来了。
谢易墨道:“阮凝玉,你究竟知道那天些什么事情?”
“表姐说的是哪一日?表妹怎么听不懂。”阮凝玉一脸单纯。
谢易墨气得嘴都歪了,“你少装蒜!你敢说四月初七这天的事情?”
不然的话,当初阮凝玉回府那日怎么会拿着这个要挟她?
阮凝玉似乎真的不知道,她还凝眉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
“哦,二表姐原来说的是那一日啊,那天二表姐不是跟老夫人礼佛戒荤,表姐却实在馋得不行便偷偷躲在栖云院吃了肉羹么?”
阮凝玉天真地笑:“放心吧二表姐,这件事我决定不会跟外祖母说的。”
谢易墨愣住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件事。
她想了想,那日她确实是在栖云院偷偷食了肉羹。
但是,她要说的明明不是这件事!
但见阮凝玉单纯的眼睛,谢易墨开始迟疑了,莫非阮凝玉真的不知情?不知道三十多岁的安表兄将她压在假山里强奸了她的事情?
真只是个巧合?
但见阮凝玉这样子,谢易墨又不可能把她被安坤荣蹂躏强奸的事情说出来向她求证。
谢易墨只觉得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见阮凝玉跟她的婢女离开,谢易墨死死地盯着她的背影,眼睛酸痛。
想到待会母亲还要来她院里检查她的功课,谢易墨合上眼,努力沉下心来。
下午,何洛梅过来了。
见二姑娘又精妙入神地弹完了一首《高山流水》,苏嬷嬷对着坐在梨木椅上的何洛梅赞不绝口:“二姑娘的琴技简直是没挑儿,满京哪还能寻到比二姑娘还要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呢?”
见谢易墨弹完琴便端庄地坐在那,样貌与礼仪都无可挑剔,皆为贵女的顶级水平。
旁边苏嬷嬷在吹捧,何洛梅神色皆是傲慢,“那是,别的姑娘哪能跟墨儿比?我的墨儿不仅要才华容貌将她们狠狠比下去,今后也是要嫁天下一等一的好郎君。”
谢易墨闻言,低颈露出矜持的笑。
只是底下的手却紧紧地攥在一起。
母亲一直觉得她是京城最优秀的千金,之前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于是她争强好胜,每日里勤学苦练,变成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小姐。
可何洛梅此刻越这样夸她,谢易墨却觉得是在给她的心笼罩上一层灰色的阴翳。
见她弹完琴,婢女忙过来帮她娇生惯养的手指涂抹上养肤的膏药。
何洛梅对这些要求极为苛刻,说谢易墨是京城最优秀的闺秀,所以连每根手指都得是高贵的,不能有任何瑕疵。
谢易墨任由她们摆弄着她的手,她眼窝处是再厚的粉都盖不住的淡淡黑眼圈,此时她抿唇细声问:“娘,阮凝玉这回真的能嫁出去么……”
这话,她问了至少有三遍。
何洛梅不明白她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的没安全感,只是觉得是阮凝玉的容色给了自己女儿极大的危机感。
何洛梅不屑地笑了,再次担保:“你放心吧,算下日子,月底陈氏的人便会过来了。”
她也会监视好府里的人,不走露出一点风声,绝不会让侯府里的沈景钰知道。
谢易墨低低地“嗯”了一声,但依旧心事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