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岛的那个负责人是个中年精瘦的男人,面相八面玲珑,行事果然也十分周全。
知道他们是奔着江驭来的,见了面之后,简单的问了好,便直奔主题,“驭少的确来了潞岛。”
温黎和萧祈然对视了眼,眸中皆是欣喜。
然而中年男人下一句话,却道,“不过,我们目前也不知道驭少在哪里,不知道他是否离开了潞岛。”
萧祈然表情凝滞,沉声催促,“把话说清楚。”
中年男人麻利道,“驭少一出现在码头,就有人告诉了我,我二话不说就去见了驭少,我以为他是来这里查看潞岛的改造进度的,结果见到他之后,驭少不问工作,也不让我跟着。”
“您也知道,驭少每次来都不许人跟着,我自然没有多想,而且那天驭少的样子看起来格外的阴鸷,我也害怕,就听驭少的离开了。”
“后来隔天我再联系驭少,就联系不上了,一直到现在,驭少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
萧祈然恨铁不成钢,“他手机一直联系不上,你就没想过他可能是出了意外吗?就没有派人去找过?”
“我想过,定位到了驭少的手机,是在海里……”
“后来呢!”温黎急不可耐的厉声道。
中年男人登时被吼的挺直了腰背,“我担心驭少投海,吓得不轻,幸好查出来信号消失的时间,是在我见到驭少之前,也就是说驭少到潞岛之前,就把手机丢了。”
温黎大大的松了口气。
中年男人也跟着松了口气,“我后来又调取了监控,监控里看到驭少去了几个地方,之后……就不知道了。”
“之后为什么又不知道了?”萧祈然气的也顾不得斯文了,同样厉声询问。
中年男人尴尬的咳嗽了声,“潞岛面积广大,目前开发的地区还不到四分之一,也就只有开发的这一部分有监控覆盖,其他地方……没有。”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萧祈然,“萧总,您也知道的,潞岛这边一半地区都是没开发的深山老林,也没有什么人居住,所以就……”
萧祈然拧眉,朝他吩咐,“他把他去的地方告诉我。”
中年男人一股脑的全说了。
萧祈然听得眸色沉沉,低声对温黎道,“是我们小时候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带我去看看。”
萧祈然点头,临走前对中年男人吩咐,“调动岛上现在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并发布广播等手段,地毯式的寻找驭少。”
“好!”中年男人还比较乐观,“驭少的红发还是很好认的,我这就去办!”
衡叔在旁边道,“我陪你一起。”
中年男人没有拒绝,他们离开后,萧祈然也带着温黎去了他们早前在潞岛生活过的地方。
和一路上的柏油马路不同,这是一处处处透着腐烂气息的小巷。
小巷很窄,很长,一眼望不到头的蜿蜿蜒蜒。
明明是一样的天,到了这处,却莫名变的灰了几个度。
路是杂草丛生的,道路两侧挤满了低矮的破败的房子……也不能称得上是房子,大多数都只能算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块土疙瘩石疙瘩。
保镖们走在前面开路,温黎和萧祈然跟在后面。
一路走过去,每一处“房子”的窗户都很小,小的窒息,似乎永远看不到明天那样小。
温黎的心沉甸甸的,像是谁往里面踹了几百斤的石头。
萧祈然倒是坦然,脸上挂着一种回家的自在。
他跟她解释说,“开发潞岛工程浩大,我和阿驭的意思都是先开发靠近码头的那片地区,一来这里距离的远,二来阿驭想留个念想,就把这里保留了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这一处看起来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原因。
温黎点了点头,“跟我讲讲这些地方吧。”
这里的时间,像是被封存了般,自从他们离开后,便静止了下来。
一草一木,都和十年前一样。
温黎听着萧祈然的讲解,他讲他和江驭一起爬过的老槐树,讲江驭经常在父母吵架时会蹲坐的那块石头……
渐渐地,温黎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倔强又坏坏的瘦弱小男孩。
她看着他奔跑,看着他使坏,看着他无助的倒在地上,看着他一次次鲜血淋漓的跑回家。
最后她来到了他那个所谓的家。
周围别人家的房子,都只有一间,他们家却有里外两间。
温黎想到江驭提到江天盛时说过的,他的父亲很厉害,由此看来,江三爷确实很有能力。
如果江三爷没有生病,没有去世,江驭的路,一定不会走的这么辛苦。
温黎这么想着,打量起这个江驭生活了十年的家。
外间入口处,贴着小小窗户的地方,垒了一个烧火的灶台。
灶台上打扫的很干净,使用的锅虽然很旧,可是洗的很干净。
不仅是灶台,最容易藏灰尘的筷笼,也是摆放的很整齐。
距离灶台大概有四五步远的地方,横着一道门帘,门帘是用条纹床单充当的,挂在铁丝上面,拉上就能将灶台和那张床隔绝成两个空间。
床旁边是张衣柜,衣柜的样式应该是自己做的,不过边边角角却都打磨的很光滑。
应该是江三爷做的,可见其当时打造时的用心与细腻。
柜子旁边摆放着一个浴桶,还有梳妆台。
这里虽然简陋,可是江三爷却尽可能的,给与柳云宛一切能够给她的。
温黎不知道当年的情形究竟是怎样的,但是她想,男人在落魄的时候,最能见其真心。
沦落到潞岛这般境地,都竭尽全力的呵护着妻子,允许妻子美丽绽放的妻子,怎么能够用简单的爱与不爱来概括呢?
“擦擦泪。”耳边忽然传来萧祈然的声音,回过神便看到他递来的纸巾。
温黎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落下泪来。
她接过纸巾,偏头擦脸。
萧祈然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感慨道,“天盛叔很爱柳姨,但这世上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得到同等回应。两情相悦太难了。”
“里面是江驭的房间吗?”温黎问。
萧祈然走上前,轻轻推开那一扇窄窄的门。
温黎顿时紧张起来。
那里有他的过去的一切,她好奇,却又害怕去触碰。
然而只是片刻,她便提步走过去。
门内一览无余。
只有一张小小的床。
灰蓝色的格子床单,灰蓝色的格子被罩和枕套。
床靠着墙的那两面,墙上都贴满了报纸,经历年岁的摧残后,报纸有的泛了黄,有的因为返潮天而耷拉了下来。
温黎忽然看到,墙上似乎刻着字。
她走近,被密密麻麻的“妈妈”二字震撼到,这些不是字,更像是一声声沉默的撕心呐喊。
而她在这一堆的“妈妈”之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新刻上去的。
她抬手轻轻抚上去,顺着这些横竖撇捺,恍惚间,她觉得摸到了他那颗破碎的跳动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