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在鞭炮声交织而成的激昂乐曲中,在弥漫逃逸钻进室内的火药味中,文竹将自己心中的那些关于家,关于父母亲人的疑问和盘托出。
说到最后,她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无声坠落。
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盘踞了赵曜的心。
他走近文竹,单膝跪在她面前,微屈食指,小心翼翼揩拭她的泪水。
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许下永生永世的诺言。
愿时时有双温柔手,熨帖她所有的悲伤。
文竹望着近在咫尺的漂亮眉眼,止了泪水。
她摇了摇头,想唤回一丝意识,头却晕得更厉害了。
赵曜看了看有些东倒西歪的她,又看了眼地上的2个空酒瓶,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果然还是高看她了。
以为是什么千杯不醉的豪侠,实际上,却只有两瓶果酒的量。
“你喝多了。”赵曜提醒她,“要不要回自己房间睡觉?”
文竹聚拢微微涣散的眼神,满脸不满,“才没有,我酒量很好的!”
为了证明自己,文竹撑着身体,四平八稳地站了起来。
赵曜跟随她的动作起身,伸出双臂,虚空护着她。
事实证明,他很有先见之明。
起身之后,文竹往前走了一步,却左脚绊住右脚,差点摔倒。
赵曜在她摔倒前,将人揽在了怀中。
文竹此时已是半醉状态,她能清楚感知目前发生的一切,却无法保持一丝一毫的理智。
在酒精的作用下,她所有的情绪都被放大。
拥着她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像儿时坐在自行车横梁上,文雄从后面护着她一般。
很久以前的公主抱,天台上的拥抱,此刻的拥抱,所有与赵曜有关的记忆都涌上心头。
一种名为依赖的情绪在她心里滋生,借着记忆的浇灌节节攀升、枝繁叶茂,终至参天蔽日。
她借着酒意,由着自己沉沦。
她双手环住赵曜的腰,将脸靠在他肩膀上,闷声道,“你真好抱。”
耳边传来一丝轻笑,“那你多抱抱。”
文竹将他越抱越紧,却怎么也抱不够。
她最后嫌弃地扯了扯他的外套,“外套太厚了,没有安全感。”
赵曜轻笑,“安全感是这么用的吗?”
“抱不紧,觉得你会跑。”文竹由着心意流淌,“你把外套脱了给我抱。”
她的脸不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视觉的缺失使听觉更灵敏。
酒精里浸过的声音,沾染了醉意,轻颤着,带着委屈,含着稚气,一下一下撞着他的心扉。
见赵曜迟迟没有动作,酒鬼耐心告罄,叫嚣道,“外套脱了!”
“好好好!”赵曜安抚着,一脸无奈地将人微微推开些许。
文竹此时的理智已不足以支撑他理解这个动作。
“你不给我抱。”文竹陈述事实,推开了赵曜。“不抱就不抱,没什么了不起的。”
见她摇摇晃晃往外走,赵曜迅速脱了外套,跟上她的步伐。
“不要,你走开。”
文竹语气愤懑,一把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脾气真大。”赵曜无奈无法,只能虚空护着她。
文竹趔趔趄趄往前走,出了赵曜住的房间。
她的房间门半开着,通道狭窄,文竹忘了动作,试图钻过缝隙回房。
眼见文竹险些磕上门框,赵曜跨步向前,替她将房门打开。
文竹侧脸看着身旁的人,怔怔道:“谢谢!你人真好。”
她的双眼如晨雾中的湖面,闪烁着粼粼的波光,霏微朦胧,缥缈绰约。
素日娇艳的唇色因浸过酒,更添几分颜色,散发着潋滟的光芒。
赵曜忍不住抬了抬手,想触碰面前娇妍魅惑的绮丽美好。
文竹的视线,在他的面庞和手指间流转,最后定在他的脸上。
“你是不是想摸我?”语气真诚,一本正经。
赵曜鬼使神差般点了点头。
明明他滴酒未沾,却好似沾染了醉意。
“那你摸吧。”文竹将脸往前凑了凑。
赵曜猝不及防。
她醉意越甚,他越清醒。
赵曜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你喝多了,早点休息。”
但他似乎忘了,面对一个醉鬼,最不该说的话就是“你喝多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文竹像被人踩了痛脚,极力辩解:“我才没喝多,我酒量很好。我才喝了两罐半的果酒而已,怎么可能喝多?”
赵曜顺着她的话,轻声哄她,“好,你没喝多。”
“你是不是不信我?”文竹不依不饶。
“怎么会?我信你。”
“不,你就是不信我。”
“我信你。”赵曜引着人往床边走,“你酒量很好,你千杯不醉。”
文竹的床上铺着纯棉卡通印花床品,风格和安城时那套如出一辙。
文竹在床边坐下,仰着脸说:“不,你就是不信我。”
赵曜揉了揉眉心,跟酒鬼是没有道理讲的。
“好,我不信你。你酒量很差,你已经醉了。”他试着哄文竹躺下,“你需要睡一觉。”
枕头和被子整齐堆放在床头,赵曜取了枕头,放在一侧,伸手去抖开被子。
“我没有!”文竹猛地一喝,抓住赵曜探出去的胳膊。
赵曜停下动作,轻叹一声在她身边坐下。
见身边人没了动作,文竹将赵曜的胳膊抱得更紧,整个人贴了上来。
文竹此时的眩晕感减轻了不少,脑袋却更加昏沉,这种昏沉让人卸下防备,她由着自己沉进去。
赵曜歪头看了眼身边的树袋熊,抬起不被禁锢的那只手,轻轻挽起她耳鬓的乌发。
没了头发的遮挡,赵曜得以饱览她的侧脸,眼里的温柔如一汪溺人的深潭。
文竹轻阖双眼,紧紧抱着赵曜的手臂,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浮木。
身边人渐渐沉静,赵曜抬眼打量起文竹的房间。
房间的装修很简单,不同于文雄房间年代感与整体感,这个房间的很多东西像近十年买的,是由很多分散的单品组成的房间。
床尾是木质的一体式实木书桌书柜,柜格上整整齐齐码着许多书,桌上放着一个笔筒、一盏台灯、文竹的电脑和相机。
书柜旁边是四扇紧闭的柜门,看着像衣柜。
转过角是房间的窗户。
此时窗户紧闭,窗帘大开,不时有鞭炮的火光在窗外闪过。
赵曜侧了侧身,想看清床头那侧的情况。
“别动。”文竹靠着他的肩膀,咕哝了一声,很是不满。
听她这意思,是准备在这样坐一晚上?
房间没开空调,入夜了稍微有些冷,这样坐一晚上肯定不行。
“有点冷,”赵曜和她打商量,“你我先去把空调开了再给你抱。”
“冷吗?”文竹掀开眼皮,迷蒙的眼神望着赵曜,“为什么会冷?”
赵曜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薄卫衣,再看了眼文竹身上的大衣,默默咽下一口委屈。
文竹松开一只手,碰了碰他的手背。
“嗯,确实不热。”
她的指尖贴过来,带来点滴温热,又转瞬离去。
她像天边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他的波心,从未意识到他多想将其采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