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离婚啊?”
“唉,还不是为了钱和沙公公的秘方,缘儿,趁他们跪虫母这一柱香,咱保德宫就必须把剩下的菜上齐了,眼下店里人手也不够,你辛苦辛苦再和我搭把手等会煲汤。”
随着三伯的话齐缘搁置了虫把式的话题,开始为接下来的大宴上食端菜,保德宫几个人一阵紧忙活,刚把请仙宴上的其余副食都端上宴席间时,那插在风羊头顶的献香也终于熄灭了最后的一颗火星。
一柱香刚刚烧完齐缘的大爷爷,齐忠在大徒弟周瑜的搀扶中退了下去。
老爷子退场后保德宫老二刘疤头提着一把切片的长刀,走进那只晶莹的风羊,刘疤头一立到疯羊身侧,那些刚刚恢复了常态的虫把式们再次骚动起来,许多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有人嘴里不停地咽着口水。
在虫把式异常的期待瞩目中,刘疤头显得淡定而得意,他扭了扭脖子的转筋,举起手中的刀,向众人喊了声分坐肉。
随之把切肉刀插进了风羊的骨脊,没入了鲜红的嫩肉。齐缘看出这刘疤头不愧是学过七星杀的,刀子虽然插的羊骨头最多最硬正脊,却也依旧能顺着骨缝左右移动进退自如,而随着刘巴头尖刀的切割,风羊鲜红的肉,以及内里填充的草药香豆也渐渐成块儿成份儿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相对于当年山鬼制作的风羊,这道保德宫精心制作的菜肴,自然更上一层楼,期间最为让齐缘感觉惊奇的是,羊肉都已经摆上桌面一柱大香了,肉肉里边竟然还是热烘烘的。
那些香料,炒豆等填充,从羊肚子里露出来的时候,除了热气,还伴随着不少的汤汁和油水。混合着羊肉精华的美物溢出了羊的躯体,竟然窜着滋啦啦的响声。
迸溅着略带彩云的油花,仿佛刚刚滚开的羊肉高汤。奇妙滚烫的羊肉香味,随着老二的刀锋瞬间充斥在整个院子。
同时,虫把式们争先恐后端着碗拿着碟排队拥挤向那主祭的坐肉,精心烹饪的羊肉很快便被饿饕样的虫把式贪婪的取食,就连齐缘的三伯也端着盘子要去争抢一份尝尝味。在流动的人群间,齐缘显得另外,不过除了自己,他很快发现还有一个更另类的家伙。也站在一边儿呆看着这一切。
就在保德宫正门门槛之外,昨日立于齐缘照过两面的姜兔姑娘立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那些争抢坐肉的虫把式。
女孩明显也是被鲜香的味道吸引来的,他望着那些人口中咽着唾沫,但终究没敢踏过那道门坎儿讨上一块。
立在人群边缘的齐缘看见了这可怜腼腆的姑娘,感受到了她的饥饿。
于是出于好心,也出于那一杯水的恩义,他把三伯弄来的风羊肉讨要了一条羊肋,又将羊肋装在一只盘里,送到了那门口的邋遢丫头身边,
“走,讨个彩头吧!”
“我不是要饭的,用不着你怜悯。”
“你不要饭,那你昨天来保德宫吃东西。”
“那是我换的,用这个笼子山野菜和蘑菇。”
说话间姜兔举起了手中的东西,那是一叠虫母的画纸。齐缘望着那巴掌大,但精致美丽的彩画,略微思考后,很快又改口,“那给我一张好吧,我用羊肉和你换。”
“”嗯。摁。”
姜兔略微犹豫,但还是拿给了齐缘一张虫母的画像,随后,他接过齐缘的羊肉盘子,终忍不住大口啃了起来。
在兔子蹲着啃肉时,齐缘望着手里的虫母小相联想起院里那幅巨大的真相,旋即好奇地问她。
“为什么你画的宠物手中不捧着虫呢?”
“嗯啊,太小了,画不下。”
“哦,你知不知道种母高举过头顶的那个玩意儿是个什么虫啊?”
白色长人嘴和獠牙的那个,把式们说,那是四大神虫里最罕见的蝉虫。”
“罕见,那一定赚很多钱吧。”
“不,他们惧怕它。”
齐缘,感觉姜兔似乎挺懂神像的。
她告诉他一般出在神像里的物件,要么是人们特别想要得到的,要么是人们特别恐惧想摆脱的。
而蝉虫便是虫把式想极力摆脱的存在,是一种传闻里很能饕餮的怪虫,不过具体到这蝉虫是个啥,有多恶,兔子不知道,也没有哪个虫把式能说得清楚。
“或许它根本不存在。只是人们贪欲的一个写照而已。”
说完这些话后,兔子便迎着朝阳,转身离开了齐缘的身边,临走前,姑娘拿走了齐缘给他盛肉的盘子,还颇为郑重的告诉齐缘,她用过的东西,别人不会用,说完这话,兔子离开了大门,保德宫里便又只剩下虫把式贪婪的咀嚼声,以及那些香到醉人的肉菜味道。
敬虫神的祭祀宴席结束后,虫把式们旋即开始了为期三天的捕虫季,齐家的保德宫也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之中。
沙家和梁家的虫把式虽似同水火,但都有着同样的祖师爷和同样的组织形式,捕捉虫子的方式也是同一种被他们称作三班倒六轮回的缜密分工论做。
好奇,观察中齐缘发现两家人都把队伍分为三波。
三分之一的人往山上各处去捕捉蝈蝈,三分之一的人将捉到的蝈蝈根据捕捉人姓名,颜色,音色等张贴标签,关入笼子,分别登记并伺候喂食。
剩下三分之一的人则留在村里休息,到了点儿给山上野采的人送饭送水,搞后勤运输。
抓住最多最好的蝈蝈便是虫把式的一切,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吃喝在狗王店,并为了追求最大的效率而花大钱,从本地购买,租赁笼子,气油、烟酒、牲口,火把,消炎药等周边产品。
给所有村民都带来着巨大的收益。
在这最忙碌的三天里,齐缘展现着它最朴实的一面,也跟着自己的大爷爷与大伯干着各种伺候人的工作。
他本就是农村人,能理解这场宴席,对于一个村庄的意义,又知道自己有求于保德宫本家,只有留下一个好印象,才好让大爷爷心安出手,帮自己治愈父亲的心脏疾病,延续他已不足七天的寿命。
当然,齐缘在保德宫里并不是一直顺利的,他和那位与自己不太对付的二叔刘疤头就很对不上眼。
而且沙家和梁家的虫把式有种天然的对立和竞争,也总是擦枪走火,弄一些意外的难题。
甚至于在捕虫进行到第一天中午时,这种对立便爆发了一次。
虫母宴第一日,科学分工的虫把式小半天时间便各自有百多只含品蝈蝈的收获。
稀有的种类全部都装关在高粱秸秆编织的小小笼子里,放置于保德宫的墙角处,有专人伺候,喂食和通风。
中午齐缘和刘大河,一起为两家的上山人准备盒饭,就在他们刚把五花肉和尖椒炒青口菜放进送饭人的箩筐。保德宫放蝈蝈笼的院子处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巨大而愤怒的穿云之后。
“小黄毛,弟兄们的忙活,全让你废了。”“呃,呃,呃,别打了,别打了,嗯,嗯,别打了。”
随着炸雷般的话语,保德宫的屋苑内,又响动起踢踹和哭泣的声音。
待齐缘于三伯顺着这惨叫声走回院落里以后,正看见一个满脸褶皱的老虫把式在梁家的蝈蝈笼子前,飞脚猛踹着一个满脸泪痕,头顶还有些黄头发的干瘦年轻小把式。
“废物,废物,一个废物。”那个梁家的老把式将小把式打得很过分,可奇怪的是,旁边一伙的虫把式并没有一个人上去劝解。
大伙都仿佛恨透了那小黄毛一般,只是用幽怨的眼神默默望着这一切。
齐缘看不得,仗势欺人,所以想上去说这一句,但刚迈出半步,便被自己的三伯拦截了下来。
“缘儿,好心不能往这儿使啊,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坏了规矩就得受罚。”
“可这都啥社会了,咋还能打呢,都出血了吧?”
“小黄毛,你怎么看着笼子,二十几只绿青头和驹子的须子都刮掉了?破了品相,大伙再赔七八万,这趟山白进了。”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触角是他们自个儿掉的。”
“废话,你说我把这些驹子伺候周到了,它们会咬自己的须子吗?”
“我做法和师兄弟们一样啊,按您吩咐,早上喂驹子蒸绿豆,中午喂的丝瓜花,吐黑水的吃肉松,拉稀的灌板蓝根,全没错啊。”
正在梁家的小把式向自己师傅汇报工作时,一旁有位沙家的老把式突然站立了起来,那沙家的把式瘦高个,形态如个搅屎棍。一边迷瞪着黄鼠狼般的眼睛,一边摇晃着手中的草帽并问梁家的小辈。
“孙子,爷问你,喂驹子的四口花谁弄的?”
“我亲自。”
“洗了几遍?”
“六遍,趁新鲜备的。”
“嘿,嘿嘿。这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