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楚家的铺子离开后,宋云初上了马车,朝白竹吩咐道:“去星月阁。”
好看的衣裳自然要搭配好看的首饰,星月阁便是这附近最有名的一家首饰铺子,因做工仔细,样式精美繁多而深受贵女们的青睐。
马车行驶片刻就到了星月阁门外。
宋云初才迈进门槛,掌柜便热络地上来迎接,“宋大人来啦?您上回订的那批首饰,民妇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宋云初淡淡地应了一声,被掌柜的领上了二楼。
星月阁首饰精美是出了名的,但也分三六九等,价钱主要取决于用料,贵女们都会以质地上好的玉石、珍珠、玛瑙或宝石作为原料来定制首饰,而她给属下们准备的福利,也是和贵女们同档次的。
从城西回来后,狗皇帝赏的东西实在不少,她打算拿三成的东西来犒赏手下的人,相府护卫以男子居多,男子们赏银子和美酒就够他们乐的了,女子们少有爱喝酒的,自然是赏珠宝首饰更好,即便她们不爱佩戴,留着日后也能变卖。
她不喜欢那些烂大街的样式,便在闲暇时设计了一些图案,交给星月阁定制,星月阁掌柜接了她的生意,乐得合不拢嘴,一再保证会赶工尽快制作完成。
这不,才几天的功夫,便交货了。
掌柜将她领到了柜台前,从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了她的货。
他揭开了红绸布,托盘上躺着一排排精美的发钗与手镯,可谓五光十色,琳琅满目。
“大人您看,可还满意?”
宋云初扬了扬唇角,“不愧是星月阁,工艺精美,名不虚传。”
“大人过奖了。”掌柜的笑道,“若是没有需要改的,民妇这就给您全包好。”
“嗯,包起来吧。”
宋云初身后不远处,几名女客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那是宋大人吧?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宋大人。”
“头一回见到,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啧,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吧,你看他戴的那顶发冠啊,蛇盘紫金冠,咱们这天启国才几个人有?除了宋相,就是另外两个老王爷了。”
“原来这就是宋大人,可真是俊俏……他买这么多首饰,也不知是要送给哪个姑娘的。”
“兴许是送给他的未婚妻江小姐吧。”
江小姐三个字一出,角落里的一道粉色身影抬起了头。
江雨夕作为星月阁的常客,每个月都要来好几回,她是没想到今日会看见宋云初的。
宋云初与君天逸不对盘,她与宋云初站在同一片地盘上,自然是能避则避,这厮总不可能走到哪都摆臭架子,只要他不端着官威,客人们也不必特意去行礼问候,她就装作看不见就行了。
可女客们的议论声,却又让她没法忽略宋云初的存在。
她瞅了一眼宋云初头顶上的发冠,暗自磨牙。
回想起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对王爷甚是看重,王爷对朝廷也有过剿匪的功绩,若先帝爷还能多活几年,定会重用王爷,这紫金冠也会是王爷囊中之物。
可惜,如今的新帝并不器重王爷,什么好处都让宋狗贼捞着了。
这人再如何立功,也不过就是个大臣而已,身上没有流淌着皇家的血脉,陛下却还是赏了他蛇盘紫金冠,他如今戴出来四处招摇,看着就烦。
江雨夕自然是不乐意见到宋云初风光的,他越风光,江如敏便越有依靠。
不过……她最近听到了一些风声,这街头巷尾似乎有一种传言,说是什么江大小姐与宋相命格不合,两人若是结缘恐会招来祸端,听着怪玄乎。
江雨夕才这么想着,女客们也就真议论到了这点上。
“你们是都没听说吗?这宋大人和江小姐怕是成不了婚了。最近各大茶楼说书的都在讲双星相伴的天象呢。”
“我也听说了一点,会不会是忽悠人的?”
“江大小姐确实是神医不假,她本来就有个凤女的名号,这回在城西救了那么多人,可见祥瑞天象是可信的,我母亲就特别信这个,她说,这未来宋夫人算是空缺了。”
女客们的语气中或有惋惜,或有雀跃。
宋相夫人位置若是无人,便代表名门贵女们都有机会。
看宋大人花钱的手笔就知道,成为宋夫人定是珠光宝气,无比的体面。
江雨夕暗自磨了磨牙。
她原先花了不少银子散布传言,这凤女的名号原本是在她头上的,她原以为江如敏搬离国公府之后会越发凄苦,没想到这日子是越过越好,甚至连凤女名号都能被她抢去。
呵……若是双星相伴的说法在坊间彻底传开,江如敏就算是拿到了凤女称号又如何?她也做不成宋夫人了。
这般想着,江雨夕心中也好受了些。
原本因着江如敏和宋云初有婚约,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去瑞和堂找茬,若是这门婚事作废,她对付江如敏反而更容易些了。
柜台边上,宋云初自然是听见了女客们的议论声。
狗皇帝让空虚公子捏造的这个说法,通过人传人,已在皇城各地四处散播开了。
以世道对女子的苛刻,女子与人一再退婚,总是难免要被人戳脊梁骨,可如今人们的重点全放在天象上,在她和江如敏立下大功的时机推出“福星和福星冲撞”的说法,在坊间造成了不小的可信度,利于他们解绑。
眼见掌柜包好首饰,宋云初朝白竹道了一句:“走吧。”
宋云初主仆二人才离开,女客们便围到了掌柜身边询问。
“掌柜的,宋大人买的那批簪子,样式可真好看,还有吗?”
“我方才远远地瞧了一眼,托盘角落的那个镯子也好看,可我在货架上怎么就没看见类似的?掌柜的,你做生意还把好东西藏起来不让人看吗?”
面对客人们的询问,掌柜的连忙解释:“诸位都是常客了,我有好东西怎么会藏着不让你们看?方才宋大人买的那些首饰,都是他提前派人来定制的,用的还是宋府的珠宝,他指定的样式,我也不敢再去仿。”
女客们闻言,发出阵阵惋惜声。
“那掌柜的你知不知道,宋大人买那么多首饰是要送给何人?”
“这个我倒是听宋大人和他的随从交流过几句。”掌柜的应道,“似乎是宋大人拿去犒劳下属们的,宋府里有一些女护卫,这不是快到花神节了吗,这些首饰戴出去也体面。”
“送给下属?你没听错吧?”
“相府下人都能戴星月阁定制的首饰了?这宋大人还真舍得银子。”
即便早知宋云初很大手笔,她们还是被他的做派惊到。
相府女护卫的穿戴,都赶上她们这些富家小姐了。
对宋大人的了解越多,便越是想嫁。
可惜宋大人只有一个,想做宋夫人的女子能从城东排到城南,也不知最后谁有这个运气。
众人身后,江雨夕嗤笑一声,转身离开了星月阁。
那些首饰竟不是买给江如敏,而是送给下人的?
听说江如敏从城西回来后,依旧住在瑞和堂那个小地方。
宋狗贼对江如敏……不过如此。
……
翌日,暖阳和煦。
御书房内茶香浮动。
君离洛抿完一口热茶,拿起桌上的几封奏折朝宋云初的方向递了递。
“云初,你来看看这几道折子。”
宋云初起身接过折子,翻开一看,轻轻挑了挑眉。
这几道折子的内容,都是请求皇帝取消她和江如敏的赐婚,大致意思是天象之说引发了民间热议,若宋相真的与江小姐成婚,百姓恐怕会不安生。
连官员都开始上奏,可见此事的影响力。
“天象事件到了这一步,也是时候收尾了。”
宋云初合上了折子,朝君离洛拱手道:“陛下此招,甚妙。”
她虽低着头,君离洛却能看到她唇角浅浅的弧度。
他的眼底也泛起笑意,“朕即刻拟旨,取消你们的婚约。”
“谢陛下。”宋云初道,“微臣想请求陛下,让微臣去宣读这份圣旨,退婚却不避嫌,方能显得双方坦荡。”
“好,就依你的意思。”
……
午后凉风习习,江如敏正坐在柜台边清点药材,余光瞥见一道纤细的人影缓缓走来。
江如敏原以为是看病买药的,便要转头招呼,哪知一回头,对上了一张久违的面容。
“姐姐,许久未见,你这气色看上去可不比从前的好啊。”
江雨夕的语气慢条斯理,“从国公府搬出来这么些天了,你可曾后悔过?”
江如敏闻言,只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我为何要后悔?”
“原先你以为有宋相撑腰,觉得离开了国公府也无妨,可你知不知道,你与他的这门婚约马上就要作废了。”
江雨夕眼底溢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妹妹我听到了一些风声,你们二人因为命格相克,不能结缘了。”
江雨夕本以为江如敏会变脸,却没料到她很平静地应了一句,“即使不能成为夫妇又如何?我若摊上了事,宋大人也还是会愿意帮助我的。”
“可别说笑了,你该不会真以为他对你有多喜欢吧?如果我告诉你,宋相对府里的下人都比对你大方,你信吗?”
江雨夕只当江如敏是在强装镇定,实际心中苦涩难当。
可江如敏神色并没有多大波动,只朝她好奇地问了一句,“宋相对府里的下人怎么了?”
“他在星月阁定制了一堆的首饰,客人们看得眼馋,去掌柜的那里打听了几句,听说那些全是赏赐下人的,我且问你,你与他相识这么长时间,他送过你几样东西?他心里真的有你吗?他对待下人都那么大方,却没想着要来慰问你。”
江雨夕语气讥诮,“你和我争了这么些年,总想着胜过我,可你终究是不如我的。父亲更宠我,王爷更信任我,你自知不讨他们喜欢,想着成为宋夫人也能风光一场,可宋相根本不在乎你,你于他而言,可有可无。”
“他从城西一回来就得了陛下的厚赏,可你呢?除了得个神医的名号,什么也没捞着,你这给人看病一天能挣几个钱?若实在混不下去,不如回府求求我和父亲。”
她之所以敢跑来冷嘲热讽,自然是因为她已经收到了消息。
宫中人多口杂,小道消息也多,王爷在宫中有几个眼线,他们平日会找机会给王爷传递消息。
宋云初与江如敏退婚一事,在宫中几乎不是秘密,据说有不少大臣给陛下上了折子,甚至去御书房请求陛下取消这桩婚事。
或许他们不信天象,可天象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有不少人是信了的,所以——取消婚约,可安抚百姓。
江如敏是真的做不成相爷夫人了。
“你说完了么?说完就走吧,别挡在门口妨碍我经营。”
江如敏面不改色地低头翻开账本,“你这个人,从小到大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自以为是的毛病也越发严重,这病我治不了,你另找高明吧。”
她从前觉得江雨夕可恶,如今只觉得江雨夕可笑。
恶意揣测他人,恶意对待他人,这人迟早有天要被自个儿害死。
江雨夕见江如敏反过来嘲讽自己,面色一沉,正要继续开口,就听身后响起一道勒马声——
“吁”
江雨夕转头,脸色微变。
身后那辆马车宽敞华丽,赶车的人正是白竹。
而在这辆马车身后,还紧跟着三辆马车。
这路边一下靠了四辆马车,像是拉着货来的?
白竹掀开了帘子,宋云初探出了身,落地时,从白竹手中接过了装有两道圣旨的锦盒。
她瞅了一眼几尺外的江雨夕,轻挑了一下眉头,“江二小姐也在呢?真是久违了。”
江雨夕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福了福身道:“见过宋大人,大姐离家许久,我来探望她。”
“江二小姐倒是体贴啊,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听听关于你大姐的好消息吧。”
宋云初说着走到了柜台边,搁下了锦盒,从锦盒内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帛书。
“本相奉陛下之命,前来宣读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