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通往西域的河西通道,南庆国向西行进的最便捷的通道,一百年前这里商队络绎不绝,西域诸国带着各色的香料玉石珠宝,从这里前往南庆。
然而,花无百日红,强大的南庆国国力日渐衰退,虎视眈眈的匈奴趁着南庆国国内动乱,一举拿下了河西通道以及周边的广阔天地。
昔日繁忙的商陆,渐渐消失。
茹毛饮血的匈奴人,时常侵扰南庆国边境。然而国力衰退的南庆国,内库空虚,根本就拿不出钱给边境战士,以至于匈奴人看透了南庆国的软弱,在南庆国帝王寿辰之日挥兵南下,一举打到南庆国帝都。
唯一庆幸的是南庆国齐家先祖修建的城池堡垒足够坚固,才没直接杀到皇城,坚持数日之后等来西南王的援军。
而匈奴人的铁骑又哪是衰弱的中原人所能抵挡得了的,最后割地赔款,点名道姓要南庆国皇帝的亲妹妹南阳公主和亲,才答应退兵。
一边是匈奴的铮铮铁骑,一边是岌岌可危的山河,谁都没得选。
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高贵公主又如何,在家国安危面前,公主也只能成为维护政治稳定的棋子。
夕阳已落,祁连山上的积雪尚未融化,温度骤降,河西通道的天气诡谲多变,刚才还是和煦的暖风,骤然间就吹起了冷冽的寒风,天空寄竟然飘起了鹅毛飞雪。
南阳公主的送亲队伍不得不停下前行的脚步,安营扎寨,寻找柴火,以便度过这冰冷刺骨的夜晚。
“殿下,这是厨娘刚熬的鸡汤,您喝点儿暖暖身。”公主的贴身侍女送来了今晚的吃食。
在这荒郊野岭,能有鸡肉,不过是先前送亲队伍的武将打回来的野鸡,统共也没几只,也就锦衣玉食惯的公主才有这待遇。
其他人大概只有野菜和干粮,最多是熬点姜汤祛寒。
齐夕伸手接过,陶碗温热的触感让她冰冷的手稍稍暖和起来。
她茫然地盯着手中的汤水,脑中一片混乱。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睁眼她会在前往西域的路上,还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
她大脑中似乎缺失了什么,她想不起来,但她总有种感觉,她不应该在这里。
她拿掉汤匙,举起碗一饮而尽,温热的汤汁顺着肠道直达胃部,感觉是真实的。
她前面的篝火在汹涌燃烧,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触碰,火苗的高温却差点将她灼伤。
疼痛的感觉太过真实,以至于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
她迅速收回手,她奇怪的举动没有被人发现,她干脆抱着腿坐在那发呆。
天空的雪花越来越大了,飘落在篝火上的雪花迅速被灼烧蒸发,大家都围着篝火而坐,四处点燃的篝火将山谷的四周点亮。
这里是通往西域的唯一通道,再往前就是祁连山了,在匈奴人心中的天山。
而他们这支和亲队伍才走出南庆国地接百余里,齐夕看着席地而坐南庆国子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这些人当中会有一些人跟随她留在匈奴。
前方是未知的匈奴,身后是回不去的故乡。
草原的生存环境,和南庆国是天差地别,逐水而居的游牧民族,哪里会真正地接纳他们。
匈奴单于同曼已五十有六,在这样的年代,他大概已经进入生命的倒计时。
她嫁给这样的人和亲,夫亡她就得像货物一般被单于的哥哥或者儿子继承。
匈奴人如动物一般的生存本性,注定了和亲公主不得善终。
“公主,我们一直走这条道,不能换其他路吗?”
婢女是公主的贴身女侍,伺候公主多年,没想到公主竟然会不幸地远嫁西域。
她也是离开了繁华的京都,才发现西北之地的蛮荒和悲凉。他们离京都越来越远了,远到她知道自己这辈子永远都回不去了。
“西面是两座平均海拔5000米的高山,氧气稀少,人和动物都会因为高原反应而无法继续前行,恶心、头痛,不小心生病了,还会死于肺气肿。”
“氧气是什么?”
“人体需要氧气来维持新陈代谢和免疫系统正常工作,缺氧可能导致生命危险。”
话一说完她自己愣住了,她在说什么?
“高原反应又是什么?”
“高原反是到达一定海拔之后,因空气干燥、紫外线照射、寒冷等变化,身体难以适应海拔高度而出现的气压差,含氧量少,可引发一系列症状和机能代谢变化,属于高原病中最常见的一种。”
婢女一问完,她又脱口而出。她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她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她痛苦地捂着脑袋,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公主您怎么了?”
齐夕抱着头趴在自己腿上,愤怒地捶打自己,希望她能想起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
婢女见她忽然发病一般,急匆匆去找随行大夫。
为什么?……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呢?
没人给她回答。
婢女带着大夫匆匆赶来,“快,给公主看看,到底怎么了。”
齐夕自己就是医生,她没病,但这话显然没人相信,为了安侍女的心,她最终接受了大夫的诊脉。
最后大夫的结论是“郁结于心。”
齐夕接受了大夫的建议,躺到大帐里休息,勿思勿忧。
她睁着双眼睛看着帐篷的顶部,怎么都睡不着,直到闻到一阵浓郁的沉榆香味,帐外似乎还有忽远忽近的阵阵梵音,她的眼皮不由自主地沉下来,最后陷入了沉睡。
病房中的魏盛御净身洗手后,虔诚地点燃香盒中的引魂香,袅袅白烟竟如细线一般,如同被人牵引着直接往病床方向而去。
病床上的齐夕依然在沉睡,丝毫未觉自己已被引魂香烟所包围。
脸色平静,眼睛紧闭,瘦瘦小小地躺在病床上,无声无息。
点燃的香柱清香扑鼻,细小的青烟似有意识一般,径自往齐夕身上涌去。
魏盛御看着不断被青烟包围的齐夕,心中升起一丝期待,但愿弘安大师真的能帮到他。
他步步靠近齐夕,双手握住她轻柔的手,嘴里喃喃自语,“夕夕,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