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白被抓,影子被灵竹短暂的困住。
季慈院外门口,二十几名护卫将门口八人团团围住,抬起了手中的弩箭。
其中一人道:“朱大人,明家也可以护送你回京。选择我们,更安全些。您说呢?”
阴冷泛着威震的漆黑箭头对准了朱樊身后的那名女子。
选择明家,以后可能会死。不选择明家,现在就可能会死。
目前最好的选择其实还是明家。但是他唯一的亲人被明家折磨了这么多年......还有那些不知从哪来弄来的孩童......可是,若是与明家沾上关系,日后.....便没有日后了。
如果不选择明家,当下兴许就会死在这里。
生死面前,没有长远二字。
刹那间,他有片刻动摇。
朱樊漆黑的眼神回望了一眼身后的女子,看见她惶然的目光,嘴巴微张却未发出任何声音。多年的思念在此刻化作崩溃,情绪崩坏,难以做出理智的决定。颤抖的握着她的手,坚定的将自己寻找多年的妹妹拉到自己身后,偏头看向身旁体格精壮的死士,语气低沉道:“不必在意我的生死,只求你们将她平安送到谢大人身边。我会给你们一封对你们很有用的信笺。”
朱樊身后的女子惊恐的躁动起来,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朱樊背影如山,对身后的动静似乎无所察觉。
死士轻轻颔首。
所有人都可以死,唯独朱樊不能死。
这是家主的命令。
明家暗卫为首的一人对其他人做了个手势。
一道尖锐的声音飞过长夜,似火苗一般,带起了熊熊大火,无数的箭羽离弦的声音爆起。雨点般朝着大树下的八人齐齐射去。
护送朱樊两人离去的死士共有六人。这六人皆是影子的手下,亦是宋绣亲自训练,实力不俗。比之明家暗卫水平要略高一筹,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几十年的朝夕相处与共患难的经历让他们六人更加默契,几乎无需多言。便有二人冲在前面,挡住射来的箭刃。又有二人开路,二人护送朱樊与那女子离开。
马匹已经事先准备好了,护送者离开,剩下的四人留下挡敌。
渐渐地,箭羽落下的声音随着执箭者的倒下,而慢慢消失。
血色在阴冷的石板上蔓延,渗到地底。
带四人回过神来,发现他们离季慈院已经很远了。
从季慈院杀出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戮的还在后面。
四人心中如同压了一座大山,精神紧绷到说不出话。按照原来的计划,无论院内发生什么,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
正当他们打算跟上同伴的脚步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离他们越来越近。
四人心底一沉,赶紧躲进了附近的街道拐弯处。
骑马的女子疾驰飞过。
此人正是东方清。
东方清来时发现城中六处都起了火,又去了谢晏告诉她藏匿着自己人的铺子。发现铺子无人之后,便知道出事了。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宋诗白后,她思量片刻,决定按照谢晏的意思去明家找到明善,把话带给他。
于是,她又上马,快速地朝着明府奔去。
季慈院院内。
暗卫遵从明啄的命令,像是狩猎时拖着猎物一般,拽着宋诗白的肩膀,任由下半截身体拖在地上,生硬的朝着院外走去。
宋诗白眼眸半睁,充满倦意的盯着跟着自己的黑靴。
此时,她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问题。
朱樊早在自己寻到他之前便被明家人监视了,那么他们为何不早用那女子与朱樊做交易呢?反倒留他到现在,让他与自己见面反攻呢?是因为明家不知道朱樊要找那女子?或者直到这几天才反应过来朱樊另有图谋?
越是思考,越是脑子混沌,眼皮沉重的落下又沉重的半抬起。
宋诗白意识到明啄的暗器上的问题了。
她慢慢的合上眼睛,昏沉的睡了过去。
明啄快步向前,半是怨恨半是泄愤的朝着宋诗白的腰部轻轻的踢了一脚。平息心情,而后优雅闲散的向前走去。
他爹将对付宋诗白这件事交给他,一来是强迫他面对现实,二来是让他做出取舍。
他心底十分清楚,明家便是他的底气。只要他是明家的公子一日,他便永远拥有与宋诗白见面的机会,但失去了这个身份,便什么都失去了。他不懂宋诗白为何如此执着于上辈人的恩怨。
他爹害死了她娘,又不是他害死了她娘?
为何要将他爹做过的事算在他头上?
宋诗白果然是跟着那个家伙混久了,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
一只冰凉、修长的玉手握住躺在地下那人的手腕上的箭头,而后猛然拔出!
“啊!”
手腕剧烈的疼痛将宋诗白从昏睡中拉起。
宋诗白疼的全身僵硬了片刻,过了几秒,方才面部扭曲了起来。
她抬眼,看到熟悉的人影半蹲在她面前,掌心放着一个小瓷瓶。
宋诗白压抑着心中的憎恨,微微笑着,故作轻松地,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还未等明啄回答,宋诗白本能的发现不对劲。
以她为半径,距离她三米开外的地方站的密密麻麻的‘怪物’。那些怪物,眼神可怖而又嗜血,指甲长且坚硬,体格精壮。麻衣粗布所没有覆盖的皮肤上长满的茂密的体毛。
她的头顶有着繁复的花纹装饰。
宋诗白忍不住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毫无气力。
那些被欺辱的回忆再次回到她的脑海里。
她的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盯着明啄那双戏谑的眼睛,声音尽量平缓的问道:“你想做什么?”
“玩一个游戏如何?”明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眼中这人,即便此时她狼狈不堪,他也觉得她好看极了。“如果你能从这里逃出去,我就让你活下来。你依然是你。”
最后一句听起来十分奇怪。
宋诗白细品几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脸色难看的询问道:“我如果失败的话....”
“那你就成为人偶,永永远远地陪在我身边。”一想到这里,明啄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明媚而又婉约,似阳光灿烂时,黑瓦白墙桃花开的明艳。
永永远远这四个字就像是诅咒一般,环绕在宋诗白的耳边。
明啄对于爱的理解,宋诗白大概能理清他的逻辑——要想成为爱人,首先要先在一起,无论是以怎样的形式。
宋诗白默默地在心里骂了一句‘妈的,有病’。
被这家伙喜欢,就像出门踩到了狗屎,恶心且下头。
“我知道了。”宋诗白懒得也没有力气跟他掰扯,只是微微颔首,又道:“我师父早来济州,你们可知道?”
他师父廖察是宋家家主、也就是她外祖母培养出来的,经常为宋家办事,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代表了宋家。
这是她最后一张底牌——借宋家的势。此前三个月,她做了许多铺垫,将师父引入济州,为了就是在最后能发挥出一下作用。
“自然知道。因为你师父一直在明府做客。”明啄不怀好意的说道。
宋诗白以为自己听岔了,呆愣了一下,表情略有些困惑地问:“什么意思?”
“你师父在你来之前,便已经来我家做客了。自然,也透露了不少关于你的信息。”明啄缓缓道。
“我是宋家人。”宋诗白脸色阴沉,沉声提醒道。
宋家人怎么会自己出卖自己?
宋家诸位对她算不得多好,但也不算多差。顶多是涉及利益时,会把她撇在一边。这次也一样。最后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谁知道她会不会是弃子?
正当她思考的时候,明啄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指了某个方向。
宋诗白顺势看去,发现身着灰色交领缺挎袍,体型瘦削的男子站在石块旋转成楼梯的最高点上。
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现在的情况分为两种可能,第一种,宋家将她视为棋子。这个不太现实,她的利用价值还没有榨干,至少不是现在丢弃。
第二种,她师父意识到了自己的诱导,被明家发现后,并向他们解释了自己在济州的所为以及猜测。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用你妹妹的性命来做要挟。”宋诗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个蠢货的死活?”明啄似有些生气,大概是在气宋诗白不了解他。
“至少,你父母在乎。”宋诗白道。
明啄眼神骤冷,居高临下的盯着宋诗白,脸上挂着冷笑:“我看我还是直接把你做成人偶算了。”
气氛瞬间凝结,空气中只有众人的呼吸声。
“好啊,那我们赌一把。我倒是要看看,在你父母眼中,究竟是我更有理由杀明映的理由,还是你更有杀明映的动机。”宋诗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丝毫没有对接下来发生产生的担忧。
“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明啄将手中的瓷瓶丢在了宋诗白身边,缓缓提醒道:“今晚,我父母不在。”
这个意思是他那疯子爹娘去杀她爹了吗?
宋诗白并不担心,国师答应过会保护她爹的安全。
“所以呢......?”宋诗白冷哼一声,问。
不用打量便知宋诗白根本没懂他的意思,明啄耐下心来,好心提醒道:“顾忌你的死活,是我父母的事。不是我的事。”
他的意思是,现如今,已经无人能管他了。
尽管她活着,平平庸庸,翻不起什么太大的浪花。但若是她死了,那么她爹、她干爹、想谢晏、还有受她娘恩泽过的人,还有宋家的某些人.......一定不会放过明家。这些人若是跟明家干起来,还是能让明善头疼很多年的。
而这些,明啄心中十分清楚,但他依然不管不顾。
宋诗白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在心中默默祈祷,这个人一定要落到她的手中一次,她定让他毫无痛苦的死去。
目光横扫四周,她赶紧抓起地下的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全部吞了。
很快,身体上的无力感消失了。
随着明啄的离开,楼内的‘怪物’慢慢的动了起来。
忽然,宋诗白闻到一股淡淡栀子花的香味。这时,她想起了明啄腰间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