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喻祯尚未察觉自己眼中的敌意,贺良言却看得一清二楚。
方才迟喻祯一出现,他清晰察觉到了月蓁眼底的喜意,以及这两人熟稔的语气,难道真的有比他更优秀的人喜欢上了月蓁?
念及此,贺良言心中的危机感越发强烈,他甚至想开口询问月蓁,这位学长究竟与她是什么关系。
可他没有资格。
只能眼睁睁看着月蓁跟着迟喻祯离开。
从前是他放任她一步一步成长,而今,他有了与月家一搏的资本,他会带她离开,带她逃离月氏那个是非之地。
可是他不知道,月蓁还是从前的月蓁,却又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月蓁了。
回到吧台,月蓁没再理会迟喻祯,而是开始最后的忙碌。
下午四点,她就会离开咖啡店,临走之前,她需要将先前的顾客预定的手作咖啡准备好。那些客人都是冲着她来的,她必须将收尾工作做好。
看着她忙碌的模样,迟喻祯嘴角露出微微笑意,他竟莫名觉得认真的月蓁很美,心中隐隐有了股莫名的冲动,至于是什么冲动,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似乎是脑袋抽了风,竟想着在离开川州之前,来见她一面。
去照城不过两日,可一想到从照城回来,这丫头就回淮扬了,他就升起了来咖啡店再见她一面的念头。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出发去照城只剩一个小时了。
“月蓁,刚才那个男人是你什么人?”见吧台边只剩下月蓁了,迟喻祯状似无意开口,“我可跟你说,有些人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其实背地里不知道是什么人呢,你要是找男朋友,可千万要擦亮眼睛。”
“我记得上次就有个男人想追你,男人贼眉鼠眼的,手脚还不老实,要不是我恰好路过,你可就遭殃了,跟你说,以后再遇到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说,你在这川州人生地不熟的,哥就是你的依靠。”
手里的动作停了一秒,清亮的眸子里闪过一瞬的落寞,月蓁抬眸,面无表情,“你想多了,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刀的速度,我是吃饱了没事干去找个男朋友来拖累我?”
她说这话,也有赌气的成分在。
她想知道,迟喻祯的心里,究竟有没有她。
可她注定失望了,迟喻祯原本就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又怎么可能为她停留片刻?他自称哥,看来是只把她当成妹妹罢了。
在她低头的瞬间,迟喻祯脸上闪过一抹欣喜,究竟在欣喜什么,他也说不清。
“是该这样,你现在还是学生,要以学业为主,男朋友什么的不着急。”他只知道,如果月蓁找男朋友了,他以后就没有理由同她说话聊天了。
月蓁懒懒从喉间溢出一个“嗯”字,之后就没再理会他。
是她痴心妄想了。
明知道他是个从不会为谁停留的人,可她却还是在爱上他后侥幸地希望他为自己短暂停留。他为自己停留后,她又想得到更多,想让他的目光追随她,想让他满心满眼只有自己。
可是,怎么可能呢?
迟喻祯有什么好?
不过是长得好看了点,她不好看吗?
不过是有钱了点,她难道没有钱吗?
不过是对自己偏爱了点,她与别人争执,他从来不过问谁对谁错,永远站在自己这一边,永远偏向她。
可偏偏是这样,就让她狠狠心动了。
她那样的家庭,从小到大,又有谁会给她她想要的偏爱呢?
小时候弟弟妹妹打碎了拍卖会上几百万拍来的花瓶,父亲问都不问,就说她不懂事,打碎了花瓶,可当后来父亲知道真相,却还是责怪她,责怪她为什么没有看好弟弟妹妹,为什么让弟弟妹妹不小心碰到了花瓶。
她要怎么看好弟弟妹妹?那时的她不过是八岁的孩子。
后来再长大一点,她在学校与同学发生了矛盾,父亲不分青红皂白,对她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骂她不听话,不懂事,骂她是扫把星,专克月家。
可她也不想,是那些人说她父不疼,继母不爱,还克死了自己的生母,她气不过,与他们争执起来,这才引起了学校的注意。
学校分明是月氏注资的,月家的孩子受了委屈,竟连公道都不能讨。
直到某一日,她方知,弟弟妹妹在学校俨然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所有人都供着他们,从不敢给他们脸色看,父亲对他们的偏爱,所有人都看得明白。
原来,不爱就是不爱,哪是因为孩子不懂事就不爱呢?
上了初中,她有了个关系极好的朋友,那个朋友家境虽然不富足,可她父兄疼爱,母亲偏爱,就连爷爷奶奶也爱她。
她很羡慕,却没有嫉妒,她根本想象不到,一个和睦的家庭,究竟是什么样的,因为她没有经历过,没有拥有过,所以她从来不会妄想拥有一个圆满的家庭。
后来她才知晓,所谓的好朋友,不过是看中了自己的家世,她与她分道扬镳,也不过是知道了自己是月氏最不受宠的孩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那以后,她再也没交到过一个真心的朋友,不,应该说她再没交过一个朋友。
长大后,她释怀了,如她亲人不疼,朋友背叛的孤寡之人,合该孤独终老,所以高考填报志愿时,她逃来了川州。
即便是孤独终老,她也要在这世间开出最灿烂的花后,再慢慢老去。
前半生的人生已经那样不堪了,后半生,她从来就不抱什么希望。
世事难料,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世间还有那样美好的人,声声,晴晴,还有眠眠,她们都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她们是她的救赎,是她的太阳,照亮了她黑暗的世界。
她说自己是小太阳,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辞罢了,她不过是个从没见过太阳的人,所谓的太阳,只不过是她最后的坚强和倔强。
而面前之人,迟喻祯。
他虽有不堪父亲,却有疼爱他的母亲,他是那样的纯粹,即便身边的红颜知己众多,可那双眼睛依然干净、清澈。
不,也许不是,也许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也有污浊。
可是人都有两面性,一面是佛,一面是魔。
而她月蓁,偏就是压制了魔性,才会让他们认为她天生是佛,她是人,她有欲望,也想要偏爱。
可从小看淡感情,游戏人间的迟喻祯,又怎会理解她所追求的偏爱?
他无意中给她的偏爱,就足以让她加倍珍惜。
他们就像是两个极端,一个不需要爱却拥有爱,一个极度缺爱却看起来不需要爱。一个吝啬给,一个很想要,一个没有爱却句句谈爱,一个有所爱却句句不提。
他们之间,从来都不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