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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645年,秦晋两国在陕西韩城龙门山下进行了“韩原之战”。

秦穆公大获全胜,拔营起寨,派人对晋侯说:“你不是想要躲避我吗?我今天就是想躲避你也躲避不成了,请跟我回去,然后再向你道歉请罪吧(君不欲避寡人,寡人今亦不能避君,愿至敝邑而请罪焉)。”

晋惠公低下头,无言以对。

秦穆公命令公孙枝率领兵车百乘,押送晋侯回到秦国。

虢射、韩简、梁繇靡、家仆徒、郤步扬、郭偃、郤乞等,都披发垢面,草行露宿,如丧家之犬一样。

秦穆公又派人来对这些人说:“你们君臣不是说要想吃到晋国的粮食,就用武力来取吗?我之所以留下你们君主没有杀他,就是想要晋国的粮食,不会有太多过分要求,你们几个不用担心君主没了,也别太伤心(尔君臣谓要食晋粟,用兵来取,寡人之留尔君,聊以致晋之粟耳,敢为己甚乎?二三子何患无君?勿过戚也)。”

韩简等人再次磕头拜谢,说:“君主怜惜我主公是个傻瓜,从宽处理,没有做得太过分,皇天后土也确实听到了您说的话,我等敢不拜谢(君怜寡君之愚,及于宽政,不为己甚,皇天后土,实闻君语,臣等敢不拜赐)?”

秦穆公撤兵回到雍州地界。

注:【雍州:陕西凤翔县,秦国都城】

秦穆公召集群臣计议,说:“我受上帝之命,平定晋国的祸乱,而扶立夷吾为君,今晋君夷吾背恩负义,就是得罪上天了,我想用夷吾的首级祭拜上天(寡人欲用晋君,郊祀上帝),答谢天贶,你们以为如何呢?”

注:1.【郊祀:古代于郊外祭祀天地,南郊祭天,北郊祭地。郊为大祀,祀为群祀】

2.【天贶:tian kuang,上天的恩赐】

公子絷说:“君主说的对,我赞同。”

公孙枝说:“不可,晋是个大国。我们俘虏他的民众,就已经结下怨仇了;又杀害他的君主,就更增加了他们的怨恨。晋国的报复,就会比秦国报复晋国的行为更狠(晋之报秦,将甚于秦之报晋也)!”

公子絷说:“我的意思不是杀了晋国君主就完了,而是要以公子重耳取代他作君主,杀无道而立有道,晋人感激我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有怨恨呢(臣意非徒杀晋君已也,且将以公子重耳代之,杀无道而立有道,晋人德我不暇,又何怨焉)?”

公孙枝说:“公子重耳,是仁德的人,父子兄弟,亲疏相差不远(父子兄弟,相去一间耳),重耳不肯趁着父亲的丧葬期间获得君主的位子,难道还肯因为兄弟的死而继位吗(重耳不肯以父丧为利,其肯以弟死为利乎)?如果重耳不同意回国继位,再另外选择他人,与夷吾有啥区别呢?如果他同意即位,必然因为他弟弟的死而仇恨秦国(如其肯入,必且为弟而仇秦)。主公您失去旧日对夷吾的恩德,而树立今后重耳对您的仇恨(君废前德于夷吾,而树新仇于重耳),我个人认为不可取。”

秦穆公说:“那怎么办呢?是驱逐他?囚禁他?还是放他回去再让他继续做君主?这三个方案哪个对我们有利呢?”

公孙枝回答说:“囚禁他,那他就啥也不是,就是一个平常人了,对秦国没有啥好处;驱逐他,必然有人谋划着帮助他复位的,还不如直接帮他复位。”

秦穆公说:“帮助他复位,那不就没有功劳了吗?这仗不就白打了吗?”

公孙枝回答说:“我的意思是不让他白白复位,必须让他割让给我们河西五座城池的土地,还要求他把世子圉(yu)送给我们当人质,然后才同意讲和,这样,晋国就终身不敢反叛秦国了。而且以后父死子继,我们又对世子圉有恩德,晋国就会世代拥戴秦国,这方面的利益多大呀?”

秦穆公说:“好!子桑(公孙枝,字子桑)的谋略,能算到几代人以后了(子桑之算,及于数世矣)。”

于是把晋惠公安置在灵台山的离宫,派千人卫队看守。

注:1.【灵台山:陕西西安市长安区灵沼街道阿底村】

2.【离宫:帝王在国都之外修建的永久性居住的宫殿】

秦穆公处理完晋侯及被俘众官员的事情,就要启程,忽然来了一班内侍(宫中太监),都穿着丧服前来(皆服衰绖(shuai die)而至),穆公心里想着可能是夫人死了,正要询问,内侍口述夫人的命令,说:“上天降临饥荒灾祸,致使秦晋两国放弃了姻亲之好而兵戎相见,还把晋君俘虏了,这也是我的耻辱啊,如果你敢把他带回到都城,他早上到我就早上死,晚上到我就晚上死。现在特意派内侍穿着丧服去迎接你的军队,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你,如果你能赦免了晋侯,就犹如赦免我一样,希望你好好考虑考虑(上天降灾,使秦、晋两君,弃好即戎,晋君之获,亦婢子之羞也,若晋君朝入,则婢子朝死,夕入,则婢子夕死。今特使内侍以丧服迎君之师,若赦晋侯,犹赦婢子,惟君裁之)。”

秦穆公大惊,问:“夫人在宫中怎么样?”

内侍回答说:“夫人自从听到晋君被俘,就带着太子穿上丧服,徒步出宫,来到后花园崇台之上,搭个草棚子住下,台子下面堆满数十层的柴火,送饭的人只能踩着柴火上上下下,夫人吩咐:‘只等到晋君入城,就在台上自杀,纵火焚烧我的尸体,以表达兄弟之情。’”

注:【崇台:chong tai,高台。崇台延阁】

秦穆公叹道:“子桑(公孙枝,字子桑)劝我不要杀害晋君,要不然就要了夫人的命了啊!”

于是命令内侍除掉丧服,回报穆姬:“我这几天就把晋侯放回去(寡人不日归晋侯也)。”

穆姬这才同意回到宫中。

内侍跪着问道:“晋侯见利忘义,违背主公的承诺,又违背夫人的委托,今日被囚是自取其辱,夫人为何如此哀痛呢?”

穆姬说:“‘仁者虽怨不忘亲,虽怒不弃礼’,如果晋侯死在秦国,我也有罪过呀。”

内侍都赞颂夫人的贤德。

却说晋惠公被囚禁在灵台山,只知道穆姬见怪,全然不知道衰绖逆君的事,于是对韩简说:“当年先君与秦国议论婚姻时,史苏已有‘西邻则言,不利婚媾’的卜辞。如果听从了他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韩简回答说:“先君的失德败政,并不在于和秦国通婚这件事上(先君之败德,岂在婚秦哉)。况且秦国不念及婚姻关系,主公您怎么能够继承君位?您即位后,秦国又来讨伐您,婚姻之好变成仇敌,难道都怪秦国?请您慢慢琢磨琢磨吧(且秦不念婚姻,君何以得入?入而又伐,以好成仇,秦必不然,君其察之)。”

惠公嘿然。

没多久,秦穆公派公孙枝来到灵台山问候晋侯,许诺归国复位。

公孙枝说:“秦国的群臣,没有人心甘情愿放你回去的(敝邑群臣,无不欲甘心于君者),我家主公唯独以君夫人登台请死的缘故,不敢伤害姻亲之好,所以才答应送你回国复位。之前承诺的河外五座城池,你要马上交割,再把世子圉送到秦国做人质,完成这两个条件,就可以放你回去了。”

这时晋惠公才知道穆姬的真情,无比惭愧,马上派大夫郤乞回晋国,吩咐吕省(吕饴甥,)办理土地交割和送儿子做人质的事情。

吕饴甥特地来到秦国,拜见秦穆公,将五城地图,及钱粮户口的数目献上,并答应送世子到秦国做人质。

秦穆公问:“为啥不把世子带来?”

吕饴甥回答:“国内还不稳定,所以世子暂时留在晋国处理政务,待到我主公进入国境,世子就出境了。”

穆公问:“国内为啥不稳定?”

吕饴甥回答:“明白道理的人知道自己错了,会感激秦国的恩德,而不明白的人们就是想着要报仇,所以国内两派人没有统一思想,争论不休(君子自知其罪,惟思感秦之德,小人不知其罪,但欲报秦之仇,以此不和也)。”

秦穆公说:“你们还想要君主回归吗?”

吕饴甥回答:“君子以为必归,便欲送太子以和秦;小人以为必不归,坚欲立太子以拒秦。然以臣愚见,执吾君可以立威,舍吾君又可以见德,德威兼济,此伯主(霸主)之所以行乎诸侯也。伤君子之心,而激小人之怒,于秦何益?弃前功而坠伯业,料君之必不然矣!”

秦穆公笑着说:“我心里想的跟你一样。”

命令孟明视前去接收五座城池,划定交割土地的界限,派官员分别驻守。

把晋侯转到郊外的公馆住下,以宾客的礼节对待,赠送了七牢的礼物,派公孙枝带兵同吕饴甥护送晋侯归国。

凡牛羊猪各一,就叫做一牢,七牢,算是丰厚的礼物了,这是秦穆公为了表达重归于好的诚意。

晋惠公自九月战败,被囚禁在秦国,至十一月才被释放。

陪同囚禁的众官员,也一同归国。

只有虢射病死在囚禁期间,死在秦国。

这是发生在公元前645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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