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淑妃平素待人刻薄,对她也是时不时的明嘲暗讽,可终究是小打小闹,比起那些奸险之人来说,这女子实在罪不该死,究竟是谁呢?
胡静心头酸痛,翻出医包,记得上一次用还是在几年前,其实,早在淑妃眼底泛紫时,她就知道已经救不活了。
太医所言不假,毒是剧毒,已然无力回天。
可她不想辜负李煭的信任,还是答应他看叶蓉一眼。
胡静上前,掀了掀她的眼皮,又拔下簪子放血,特意让他们看到叶蓉的血已经呈现黑紫色,她已然气绝。
“煭儿,节哀”
胡静仔细将叶蓉嘴边血迹擦掉,盖上被子,低声道。
“不,母妃,母妃……”
李煭眼眶湿润,他知道母亲会对胡静下手,可是为什么最后胡静安然无恙,他的母亲却死了呢!
纵然母子情分淡薄,可这宫中,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真心为他着想的人了。
看着李煭哀默的样子,胡静想起来琂儿失踪时她也是这般伤心哭泣,这般想着,眼泪就要潸潸落下。
“静儿,莫伤心,今日朕看你神色有异,可是发现酒中特别之处……”
不愧是皇帝,一言中的,胡静本来不想说的,她已经明白下毒之人只是拿她当幌子,真正想害的是淑妃。
而且,她已经猜到下毒之人是谁。
可是,李瑞英心细如发想必已经发现了,现下她不说也不行了。
胡静看了眼李煭,斟酌道。
“今日,臣妾喝桂花酒时,发现被下了毒,可是,细细闻来,那毒却不致命,只能轻微肚子疼罢了”
“想来,是拿你当幌子了”,李瑞英很快抓住漏洞,随即说起另一个话题, “这么说你也喝了那酒”
胡静愣了一下回 : “抿了两口”
“那,你现在可有不舒服?!”
这是重点吗!
“陛下忘了,这般毒在臣妾身上根本不起作用”
胡静忍住想骂他的欲望,耐心道。
“母妃……”
一旁,李煭用嘶哑的声音唤着母亲最后一声,握着淑妃的手流下一滴泪,不知是为淑妃感到不值,还是真为她伤心,或者是因为心中预料的结果落了空。
听着他们的对话,他心中冷笑,果然,父皇心中在意的只有静妃。
不过也好,这样一来,李煭心中本就不多的愧意瞬间消散于空。
他不得不承认,当初赶走李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皇后呢!”
相比于李煭的隐忍坚决,李瑞英对淑妃的死不以为然,他只想找到幕后之人,斩草除根。
猛然听到皇后字眼,李煭才恍然大悟,敢做此事的只有皇后了。
而且,就算最后凶手不是皇后,到最后也必然是皇后担责。
因为这个结果,是他的好父皇想看到的。
“呵,你忙活了半天,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看着面容,叶蓉走的并不安详,恐怕她自己也没想到最后死的是自己吧。
抬手,摸了摸母妃的脸,这是李煭第一次摸她,也是最后一次,他想,此事也算是给他一个警醒。
父皇手眼通天,他竟丝毫不顾多年夫妻情分,为了彻底废掉慕容家,不惜……
若是李昭文登了位还有他的活路嘛?
此后,他在父皇面前只怕要更加小心,这件事也让他明白,父皇心中只有皇位,没有父子,更没有储君。
要想登上至尊之位,只有一条路。
无人在意的角落,李煭眼中闪过浓浓的不甘,冤愤和杀意,那是属于帝王的野心,只是现在的李煭,还不成熟。
淑妃突然毒发身亡,室内压抑的生息如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回皇上,他们都查过了,没有可疑之迹”
众人默然时,一个侍卫走来轻声言语道。
李煭知道,“他们”指的是来访的大臣。
“安抚好叶家人,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他们一个结果,还有其他人,都回去吧!”
“是”
纵然李瑞英知道结果,但他更不能让那些大臣看了笑话。
“皇后何在?!”,李瑞英发了脾气。
“皇上,臣妾查出了一些原委,还请皇上移驾”
李瑞英厉声召唤,在这件事上,他要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慕容清也显然知道,是以,她不疾不徐走来,不卑不亢的接下帝王怒火。
这下,轮到胡静疑惑了。
她找到替罪羊了?,这回总不能是自己了吧!?胡静垂首暗想。
抬眼,见不少人已经离开,胡静只好跟上,她不跟去反而会有嫌疑。
一下子,所有人都移去偏室,只剩下两个宫女陪着淑妃。
或许,从未有人真的在意她的生死。
进入偏室,李瑞英端坐在上,他的腿前跪着一个小宫女。
年纪不大,却有些眼熟。
正当胡静大脑飞速运转时,皇后一派闲然开口,“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皇上听”
“太后寿辰前几日,奴婢看见,静妃娘娘,派人秘密出宫采买药材”
小宫女断断续续说着,眼睛却不断的往胡静处瞟,颇有些心虚的样子。
什么!这也能扯上,她明明采买的是治体寒的药,那还是父亲告诉她的方子,太医都不一定知道 !
“我,臣妾……”
一开口,胡静差点露馅,慌乱找补之际,慕容清偷偷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唱的是哪一出戏啊!
胡静看到,但是胡静不解。
“回皇上,臣妾查过了,此事与静妃无关,当日出宫采办的人也问过了,所采药材皆是补生养气之效”
“这么说,你是蓄意构陷了?!”
语气泛起微微薄怒,李瑞英没想到皇后不惜牺牲一个忠心的奴仆,也要卖人情给胡静。
看来,他想的没错,幕后之人就是慕容清,而她所举皆是为了李昭文。
那小宫女被吓的一颤,连磕了几个头说: “皇上恕罪……”
“皇上恕罪,奴婢还有一事未说,最近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老是来找我家娘娘,不知为何,望皇上明查。”
“是嘛!皇后?!”
此番一言,才算到了李瑞英心中的重头戏,原本前倾的身子向后靠了些,语气也不复方才的愠怒,下巴微挑,带着质问又慵懒的口气。
“回皇上,臣妾确实找过淑妃,但只是问好,商量着给太后送什么贺礼罢了”
她说的话,李瑞英自然信不过,不过,话,他总要接着演下去。
“有谁证明你们的谈话?”
“臣妾记得,当时淑妃身边的孔嬷嬷也在”
“传”
“是”
一旁候着的太监应道。
见此,李煭转身离开,接下来发生的事根本不用他思考,这场戏,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
他只叹当初皇后要与母亲联合打压静妃时,他没有阻拦,也没有想到慕容清会用命为李昭文铺路。
可是,她不知道,父皇已经知道李昭文不是他亲生的了。
到最后,李昭文只会什么都没有,还可能成为一个短命鬼。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被传唤的孔嬷嬷身上,只有胡静注意到李煭的离开。
几番思绪下,她跟了上去。
房间内,孔嬷嬷仿佛还沉浸在主子离去的悲伤中,眼中泪花扑簌簌的往下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忠心。
“孔嬷嬷,本宫与淑妃的谈话你都听到了,你来说说,谈了什么?!”
“皇后,与娘娘谈的都是家常,还有太后寿辰的事,除此以外,再没有了”
略带压迫的眼睛微眯,李瑞英垂眼睨着她,似要看入她内心深处。
孔嬷嬷低下头,语气虽停顿嘶哑,却能听出几分真实。
言语不像说假。
她说的的确是真的,皇后确实与淑妃商讨过打压静妃的话,若是说出真相,恐怕会失了淑妃在皇上心里本就不多的愧意。
所以,她不能说。
但,如此一来线索就断了。
室内陷入意味不明的沉默,谁也不敢应孔嬷嬷的话。
李瑞英不说话了,自顾自的饮起茶来。这台戏,他准备让慕容清自己唱。
很快,一杯茶饮完了,侍卫也带来了一个新线索。
他看到皇后身边的宫女要销毁剩余的毒粉。
皇后彻底败露。
而慕容清面对李瑞英的震怒,反而笑出声来,没有任何反驳,求饶 冷清清的承认了罪行。
此局太过浅薄,稍稍想来便可通晓其中道理,什么毒药,什么离世,不过是一局上位者的把戏罢了。
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过程就不必再追究,哪怕斯人无辜。
房外,李煭站在夜空下,纵使再不喜,他也不能撇下刚身故的母亲独自回宫,
身后响起小步子的簌簌声,他没回头,就那样站着。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叹了口气,还是先打破了僵局。
“煭儿,你怀疑我吗?”
果然是胡静,李煭勾唇一笑,感到有些可笑。
她不知道,母妃要杀她吗!如果她知道,又为何还要关心他。
李煭知道,胡静对他是真心的,除了李琂,他是胡静最关心的一个。
可是,那又如何,母亲的爱他已经不需要了。
以前,母妃给不了他,现在,胡静更给不了。
或者,他根本不需要,也不想要胡静对他的仅仅是母爱。
“怎么会呢?!您不是也被下毒了吗?”
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印着胡静的身影,风韵犹存。
“煭儿……”
话上说着不怀疑,可语气和眼神还是说着几分怨气。
胡静忽地向前走了几步,几次抬手,看着想摸摸李煭的头,像小时候一样安慰他。
“啪嗒”
李煭心上一慌,避开她的指尖,却一步踩到后面掉落的枝丫上。
不知为何,他有些害怕她的亲近,可无法琢磨的深渊心底却仍有一丝苛求。
“这里风大,您回去吧!父皇看不到您,会担心的。”
见他如此抗拒自己,说话的语气似有几分嘲讽,胡静只好作罢,心下幽叹,终究还是疑了。
“你也别站太久,琂儿走了,我是真的……”
……疼惜你。
那三个字,胡静终是没说出口。
李煭看着胡静离去时削薄娇媚的身影,心下迸出一股怒火来,她未说出的三个字是何,李煭不用想都知道。
然而,他却不愿承认。
初雪即来,寒风猎猎,李煭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沉默幽寒的夜风断断续续刮在脸上,方才让他心下的火卸下几分。
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闭了闭眼,眉宇间染上一丝忧伤,等李煭再次进去,室内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头上属于皇后规制的金翠绕珠凤冠掉落在地,慕容清昳丽的面颊上缓缓垂下泪花,我见犹怜似的,不过,看着却不是悔恨,只有解脱。
对于查出幕后之人是慕容清的结果,李煭一点也不惊讶。
他只觉得如今南帝太过凉薄,慕容家已然中落,还要赶尽杀绝,他实在不知道,是为了国政还是私心,怕是以后,宫中再无人敢折辱那位胡娘娘了。
一天后,淑妃以皇贵妃的礼制下葬,慕容清彻底被打下后位,终身幽闭冷宫。
李瑞英为了安抚叶家,给叶璇升了位份,位于四妃之一。
事态稍显平和,朝堂之上,除去廖廖几人,再无人为慕容清说情,就连那向来夸赞皇后的太后都未曾表态。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两天,胡静正哄着李昭文用膳,冷宫却传来消息……。
慕容清要见她一面。
在胡静看来,慕容清完全是咎由自取,自她为后,明面暗地都会欺负她,打压她,陷害她。
原本是不想见她的,可看着李昭文乖巧的样子,毕竟人家的孩子在她宫里养着,于情于理都应该见她最后一面。
于是,胡静带着媚姌,抱着李昭文来到冷宫。
宫中上下寝殿上百座,皆是玲珑锦绣,楼阁台榭,唯有冷宫一处,荒芜之地,草木杂生。
第二次来到这,胡静心中感慨万分,若不是琂儿牵挂着自己,她情愿待在冷宫。
从前,她也曾稚气的想过出宫,回山庄寻父亲,可是,她又怎么不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既是当初鬼迷心窍弃了原先,又何来迷途知返四字。
“……昭儿,我的昭儿”
听到呼声,抬头看去,曾经不可一世的慕容清不施粉黛,一双似蹙非蹙的烟罥眉又淡了许,只是那桃红夹俏的里衣再配上一身鸦青泛着紫色的外衣,倒也不为她最后一些皇后的体面了。
头上发髻被梳得一丝不苟,脂粉头钗仅有两件,一个素簪子,一个珐琅荼白耳坠,素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