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把马车、牛车上的黍穗卸完后,李安容没有跟着宋云珠、许萱一起回家,而是留在碾场上等田红夫他们一起去王家给李衍出气。
繁星之下,张福派人在两个碾场上各点了几堆篝火,以防止有人会趁着夜色偷别人家的粮食或欺负还留在碾场上的女人。
北碾场上还有两个倚在一起的女孩,前来点火的张越、张伦怕她们会被盯上,便去了不远处的桑树下说闲话,好打发时间等她们的家人过来。
提着灯笼的张越见宋云珠慢悠悠的赶着马车从一旁经过,忙走过去打招呼:“云珠嫂嫂,天太黑了,你们把这个灯笼带上吧。”
视线模糊的宋云珠听着耳熟的声音停下了马车,借着微弱的亮光往前凑了凑,才发现站在一旁和自己说的原来是张越。
“张越,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宋云珠跳下马车笑着问。
张越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女孩的身影回答:“还有张家的两个女儿在这里,我怕她们会害怕,便和张伦兄长留在这里等她们的家人过来。”
宋云珠听着张越委婉的说辞笑了起来,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坐在牛车上的许萱,连忙跟张越告辞。
张越说着话把灯笼放在了马车上,并指着张伦提着的灯笼讲:“云珠嫂嫂,你就拿着吧,张伦兄长带的也有,我们两个用一个就行。”
宋云珠眺望了一眼无边的夜色笑着收下,然后又坐上马车挑起灯笼往家赶,等她们回到家,李无疾已经睡着了。
李安君忙把两个铁釜里的热水倒进木桶里,拎进浴室让俩人沐浴。
宋云珠见许萱累的有些睁不开眼睛,便让她先沐浴,自己去东厨帮李安君烧火。
“嫂嫂,明天能把黍收完吗?”李安君往两个铁釜中倒着清水问。
宋云珠往灶膛里添着柴火回答:“应该可以,明天收完后,看后天能不能用到石磙,如果可以的话,就先把黍碾完再去收粟。如果用不了,就直接去收粟。”
“嫂嫂,咱们后天可以早早的把黍铺到石磙旁,虽然夜里有些露水,但黍也是干透了的,铺的薄一些,太阳稍微一晒就能碾了。”李安君把木板盖到铁釜上说,幸亏张福曾规定,只有碾粮食的当天才能把穗头铺到石磙旁,不然,早就有人直接占住了石磙,谁也用不得。
宋云珠听后直夸李安君说的有道理,然后接着问李衍和王家姊妹的事情,她今天一直守在地里,还是从来回跑着送黍穗的李安容、许萱的嘴里听了一些缘由。
李安君简单的把事情重复了一遍,跺着脚说王家姊妹是欺人太甚。
宋云珠见状笑着宽慰李安君:“安君,你也不要生气,估计那王月儿的亲事也好不到哪去?虽然张家已经对王月儿下聘,可不见得张家到时会真的想娶一个风评不好的女孩。张家也有待议亲的女儿,自古以来,人们都希望家里的女儿能够高嫁,所以他们家也不会让一个王月儿来坏了家里的名声。更何况,王月儿的伯父、叔父家里也有女儿,同宗的女儿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也定会让王月儿的阿翁把王家姊妹尽快打发出去,以尽量减少对别的女儿的影响。”
李安君听着宋云珠的分析重新在脸上堆上了笑意,哼着小曲等到铁釜里的水烧滚,从高足案上端过来已经撕好的鸡肉倒进铁釜中,准备做鸡肉汤饼。
宋云珠闻着扑鼻而来的香味,动了动喉咙让李安君明早用剩下的鸡汤烧一些稀粟粥,带到地里给雇的人喝。
那些人肚里没有油水,到不了下午,便没有了干劲儿。
“嫂嫂,要是他们觉得有粥可以喝,故意干活拖拉怎么办?”李安君用杓搅拌着鸡肉汤问。
宋允珠笑着让李安君安心,直言说:“每天能干多少活,都是有数的。要是他们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可是没有人再会雇他们的,谁也不会傻到为了一两顿带了油腥的稀粥,断了自己的后路。要真有这样眼皮子浅的,估计早饿死了。”
李安君听着直点头,随手把已经压好的粟米面片丢进不断翻滚着的鸡汤中,笑着让倚在门口不想动的许萱稍等一下。
许萱扶着酸疼的腰走过来接替宋云珠烧火,让她快去沐浴。
宋云珠拎着木桶盛走了另外一个铁釜中的热水,歪斜着步伐把它拎进了浴室中倒进许萱已经换好的清水中,然后在微凉的空气中褪下不知被汗水浸湿了几遍衣服,解开湿漉漉的椎髻开始往身上泼水。
门口的案上,是李安君提前为她们放好的换洗衣物。
等宋云珠抱着衣物从浴室出来,李安君已经把吃完饭的许萱送回了后院,顾不得先放下灯笼的她忙接过衣物丢进水井边的木盆里讲:“嫂嫂,我已经把你的饭端进了堂屋,你吃完后就去休息,等我洗完衣服就去收拾长案。另外,我会等安容回来,会等他吃完饭再去睡觉的”
“那好,辛苦你了。”宋云珠笑着说完后,直接去了堂屋,当她坐在芦苇席上那一刻,才感到倦意和疲惫从四面八方袭来。她在勉强睁开眼睛把碗中的汤饼吃完后,迈着踉跄的步伐走进了东夹间,倒在李无疾身旁踢下木屐沉沉睡去。
刚热闹了一些的李家院子,又恢复了平静,被“哗啦”的倒水声惊醒的狸摇着尾巴跑到李安君身旁趴下,陪着她一起等李安容回来。
李安容回来时,夜空里的银河已经开始西移,是李充把他送了回来。
李充特意把灯笼往李安君的右脸处凑了凑,他见上面的抓痕已经完全消散,才长舒一口气彻底放下心来。
“安君,你也快去休息吧,安容也在我家里吃过饭了。碾场上的粮食,有我和三叔父守着,不用你们这些小孩子操心,你们明天早些去就好了。”李充柔声说完后,亲眼看着李安君、李安容把院门关好,才匆匆提着灯笼走在无人的巷子里,去碾场跟李责汇合。
李安容抢先一步拿到木桶,摇着头笑的李安君跟在他的身后往东厨走着问王家的事情。
“伯母和三叔母把王家人大骂了一顿,碍于里正也在,便没有动手。现在是农忙时节,里正也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伯父想着迎儿的亲事,便卖了一个面子给里正。里正也让王家姊妹发了誓,再也不能去找衍儿的麻烦。在回来的路上,里正说会尽力说服张家去王家退亲,让王月儿在五井里丢丢面子。”李安容用瓠瓢从铁釜中往外盛着热水回答。
李安君听完觉得张福真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一番操作下来谁也不得罪。他跟着既是给李家撑场子,也是为了防止两家真的打了起来。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沉沉睡去,还未等到三遍鸡鸣,就有人拖家带口走在朦胧的白光中,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经过一天的辛劳,李家终于把剩下的黍穗全部拉到了碾场上,三十六亩的黍穗堆满了张福所划的长四丈、宽三丈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