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云珠她们回来,编完草绳的陈显已经离开。
跳下牛车的宋云珠笑着抱住朝自己跑来的李无疾,用手指蹭掉沾在他嘴角处的紫黑色汁水问:“无疾,你吃了什么?”
李无疾露出被染黑了牙齿的笑着回答:“是陈叔父带来的果子。”
宋云珠闻言满脸疑惑,皱起眉尖看向沾在指腹上的汁水,当即明白了李无疾所说的果子,应该是随处可见的野果。
这种野果虽然很常见,但基本上一成熟就被人摘了个精光,去年还传出了有人因为吃了未成熟的野果丢掉性命的事情。
李无疾怕宋云珠不信,忙从她的怀里挣脱下来,然后拉着她的手走进堂屋指着放在案上的青枣和两个打开的布袋讲:“阿母,这些都是陈叔父带来的,他还帮姑姑编了草绳呢。”
宋云珠凑上前看了眼布袋里的两种野果和一旁盘好的草绳,再次感慨没有为李安君定错亲事。当然,她也明白,陈家之所以会痛快的向李家提亲,不只是因为陈显对李安君有好感,更多的是两家家境相当且李家的子嗣比陈家多。
喂完兔子的李安君轻揉着拇指走进堂屋,垂头坐在席子上低声讲了一遍陈显到来的事情。
宋云珠看着害羞的女孩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然后在李安君羞涩的目光中把李无疾丢给了她,自己转身去了后院帮许萱喂蚕。
李家前两个月养的蚕只卖了一小部分,大部分被宋云珠以做衾褥的理由留了下来,她准备缝一两套衾褥让许萱带走,也算是没有辜负李安平临终前的托付。
夕阳的余晖散去,狸摇着尾巴跟李安容在前后两个院子中转悠,时而跳到兔圈前的砖墙上“喵呜”叫着吓唬胆小的兔子,时而趴在鸡圈前睁着已经半圆的瞳孔看鸡群挤在一起“咕咕”叫着,时而隔着篱笆与伸着长脖子的鹅对峙。
入了八月,天黑的早了一些,还不困的李家众人坐在堂屋里聊着明天的事情。
许萱心不在焉的说了两句后,便随口找了个理由回了后院。
李安君领着李无疾从堂屋口探出脑袋,俩人望着许萱提着灯笼走在夜色中的身影拐进了后院,然后齐回头看向宋云珠问:
“嫂嫂,二嫂嫂是不是有心事?”
“阿母,二嫂…呃…婶母是不是有心事?”
宋云珠怔了一下后,笑着让李安容带着李无疾去院子中看星星,然后招手让李安君坐在自己身旁揣测:“安君,当初周郁离开时说要在九月或者十月来接你二嫂嫂,今天已经是八月十日了,算算日子,他也快到了。虽然你二嫂嫂当初答应的爽快,可小黄县毕竟离这里有几百里,她心里肯定也会迷茫、害怕。我跟安容说过了,准备在她走时,给她五六千钱傍身。即使到了小黄县后发现周郁撒了谎,也不至于没有反抗的余地。”
“嫂嫂,她就不能留下来不去吗?即使她想离许家远一些,也可以托舅父他们在孙集乡上说一户人家,何必心惊胆战的跑那么远。”李安君揉着发红的眼睛低声问。
宋云珠听后叹了口气回答:“安君,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咱们也只能劝说不能强行干涉。现在就看那周郁究竟是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但无论是真情多还是假意多,还是有钱傍身更可靠。”
一番话后,李安君也变得迷茫起来,支起胳膊托住下巴轻声嘟囔:“嫂嫂,照你这么说,成亲也没有什么意思。”
宋云珠听到后笑着弹了弹李安君的额头,然后也支起胳膊问:“安君,大部分女人没有男人有力气,而大部分男人又没有女人心细,所以,一个家就需要既有男人也有女人。你想一想,如果咱们家里没有你长兄、安容和无疾,光凭你、我还有你二嫂嫂能守得住这些家产吗?另外,你看看嫱儿,如果没有三婶母、迎儿在照顾她,她会每天都干干净净吗?李缓还能有时间去学医吗?”
“嫂嫂,不能。所以说成亲也是一桩买卖,女人在挑靠得住的男人,男人也在挑能持家的女人,各取所需,是不是?”想开了的李安君再次问。
宋云珠起身笑着回应:“也算吧,你就不要操心你二嫂嫂的事情了,我和安容会管她的。从明天开始就有的忙了,你也去睡吧,我去把无疾找回来。”
“好的,嫂嫂。”李安君说完,推开西夹间的房门点上油灯,坐在榻边抽掉木钗解开椎髻,从枕头下摸出木梳慢慢的梳理着长发,琢磨起刚才的那番话。
东边的启明星刚刚升起,五井里的里门已经被打开。
平日里尚沉浸在睡梦中的巷子变得热闹起来,宋云珠和李安容各赶着牛车、马车带人去黍田割穗头,留下李安君、李无疾在家里做朝食。
李安君切着瓠问倚在高足案边揉眼睛的李无疾:“无疾,你要不要再去睡一会儿,等做完饭,咱们还要去碾场占位置。”
懂事的李无疾摇了摇头,走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水缸里舀了些清水倒在了水盆中,然后帮忙把切好的瓠丢进盆里清洗。
“无疾真乖,等到晚上给你炖鸡吃。”
“姑姑,怎么还吃鸡?”
“不吃肉的话,你阿母她们怎么能有力气把活干完!”
“姑姑,那咱俩是不是不能吃,咱俩没有干活。”
“傻无疾,守碾场也是干活呀,你阿母说了,为了奖励你帮我守碾场,特意让我多给你煮个鸡子吃。”
高兴的李无疾把水花溅到了李安君的脸上,李安君顿时觉得最后那句话应该晚点说。
正当此时,敲门声响起。
有些羞愧的李无疾赶忙跑去开门,原来是王次君。
满头是汗的王次君扫了眼李无疾湿漉漉的小手,焦急的嘱咐到:“无疾,你对你姑姑说,你大大母已经帮你们家在碾场上占了位置,让你们在家吃了朝食再过去,你们到了后,直接去找你衍儿姑姑,知道了吗?”
李无疾认真的点了点头,在王次君匆匆离开后,赶忙关上院门跑回东厨,断断续续的对李安君重复着刚才的话。
好在李安君听懂了大概的意思,俩人在家喝了粟米粥后,吃着蒸饼匆匆去了碾场,怕李衍一个人会被欺负。
农忙时节,在碾场上争抢地盘的事情时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