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至尊宝刚刚藏好,那小巷深处已经响起了压抑的叫喊、急促的脚步声。
两名汉子将那少年抬着,一人双手将他的头抓住,死死掩住了嘴,另外有人把他双手反拧过来牢牢抓住。四个人脚下不停,一路朝土地庙面前跑来,动作竟然出奇的合拍一致。
土地庙前中一人立刻拱手赞道:“天师大才,神机妙算,孩儿们果然把这女人擒住了——这次我们白莲花可又是大大的露脸了。”
话音未落,在旁一人也满脸奉迎道:“甚是!红莲花辗转经年未果,还在圣母面前说妖妇彪强,实难以对,我们这次回去可看他还有甚么好说!”
那被他们奉迎之人面露得色,双手微微捻着短须,口中淡淡道:“此事虽然有些许微功,可也算不得是太过得意之事,你们可别忘那去引开妖妇的左右莲蓬侍,若非他们愿意舍身将妖妇引开,孩儿们又如何能够把这正主儿擒来?”
这两人从头至尾参与此事,那能不知道当日情形,那两人本身便是被这白莲天师舍了做诱之人,定然难逃一死,偏偏他现在还做出一副悲天悯人之态,虽然心中不屑可嘴上依旧得不住应道:
“那是那是…白莲天师大慈大悲,我们都是知道的!那左右莲蓬侍为教尽忠是教众本分,亦是无上荣耀,若是他俩知道天师您现在还牵挂他俩,就算九泉之下也能倍感欣慰,感激涕零的!”
三人齐齐闭目,双手交叠莲花,口中诵道:“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与此同时,那四人已把少年抬到了近前,等三人睁眼只见面前那汉子已把少年放了下来,两人跪拜施礼,另两人还死死将他抓住,口中齐道:“幸不辱命,我们已把人擒获,特来请覆!”
少年死死咬着嘴唇,只盯着那白莲天师,却是一言不发倔强扭动着,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白莲天师看得一眼,哈哈笑道:“都已到了如此地步,你还想作甚?安心跟我回去吧!”
那少年哼了一声,忽然便是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口中骂道:“休想!我决计不会回去安心坐你们的傀儡,等着罢,婆婆定然回来救我的!”
白莲天师躲避不及被喷中,顿时勃然大怒,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扇在他面上,将那少年满头长发扇得扬起风中,口中亦是怒骂道:“婊子养的!你别以为那死老太婆还能来救你?痴心妄想!告诉你,老太婆已经被孩儿们远远的引开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回来…而我们现在便要出发回去,等找来的时候,怕是你们连根头发都找不着了!”
“不会的!”那少年眼中亦满是倔强,口中道:“婆婆一定会来就我的…”话音未落,白莲天师已经把张破布塞到了他嘴里,然后便是一根赤红法绳递了过去,厉声道:“捆起来!”
那抓住少年的两人立刻照办。
接着他吩咐道:“你俩去把行礼拿上,然后来码头和我们会合——船帆上挂了红灯笼和三串莲藕,你们切记!”
两人领命而去,他这才叫人把那少年搬到了旁边的一辆马车之上,挥挥手,马车缓缓开动起来,一路朝着东城码头而去……
※
少年的头发散落纷飞,至尊宝顿时真正看清那面目!
记忆之门也在骤然之间勃然洞开,一切像是滔滔江水般涌进了脑海中…
“我叫烟儿——来吧,我们躲在婆婆后面,婆婆会保护我们的…”
这根本不是少年,而是个少女!曾经在那雀儿山匆匆一瞥的少女玉笙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又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抓她,但是至尊宝清楚的知道,自己必然要把她救出来!
没等至尊宝想个法子出来,他已经听见那白莲天师的最后一句,他当即便转身蹑手蹑脚的慢慢退出几步,等到了安全之处便立刻拔足狂奔起来——他只想抢在那群人之前面赶到码头,躲进那船里。
虽此刻不知如何为之,可是…办法总是有的吧?
至尊宝不知道怎么解救玉笙烟,可是他却知道如何才能赶在前面到达码头,虽然这一切只是因为那十八巷子和东城的独特格局造成的,这与那白莲天师一行将马车停在那土地庙前的理由是完全一致。
只因十八巷这边完全是错综复杂一圈的小巷,根本容不得那么巨大的双马车辕通过,再加上平日里街边摊贩的堆积,就算是独轮小车亦是艰难;出了十八巷,马车若是要到码头,也只能绕上半个圈子沿着外城街道而行,至尊宝却可以穿街过巷,从那近路赶到码头。
他果然做到了——可他站在船头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竟然只不过是一条舢板,一条带着三帆,却毫无遮掩的舢板!
这又如何去躲?
远处的马蹄声幽幽响起,他已没时间多想!
……
马车顷刻便到了船前,白莲天师带着手下将玉笙烟押送上船,直直送到船尾,随即吩咐道:“走吧,我们回去。”
押送的白莲门人一愣,急急道:“天师,您不是说要等他们一刻么?”
“等?如何等得?”白莲天师低声喝道:“这舢板仅能坐得六人,他俩若是来了我们又如何能乘——你等切莫多言,我自由安排!”
说完便吩咐:“解开缆绳,走吧。”
那门人不敢多言,连忙便解开了缆绳,船随着浪动,舢板也缓缓离开了岸边…
见得这舢板离岸,那白莲天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下来,那老太婆的手段他虽然未曾亲眼见过,但红莲天师的本事却是明白的,既然他年逾时间都不曾将那婆孙两擒获,这必然是有原因的——
在对人对己之上,白莲一向倒是极为严谨!
片刻之后,那船已到了江心左近,白莲天师这才安坐船上,伸手在怀中一摸取出个布袋,口中道:“你等暂且安坐,待我施法,如此不出一昼夜便可返回长江,我们也算得把这圣母的差事了结了。”
话音刚落,他旁边已有教众门人凑趣道:“天师,其实这水流速度本身已甚急,您就算不施法,怕我们也…”“水流甚急?”白莲天师忽然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一看——
果然,那船一路笔直朝着江心而去,远远超过了本身应有的速度!
“不好!”他猛然便喝了起来,“你们留心,这恐怕…”话音未落,舢板猛然一震,整个船身哗啦啦乱摆乱晃起来!
白莲天师脚下一偏,整个人都摔了出去,直直便砸到了舢板的教众身上,他们躲不敢躲、避不敢避,竭力将那天师抓住,口中嚷了起来:“天师!天师!您可千万当!”
“船底!有人在船底!”那白莲天师被那一扶稳住,顿时想到一事:“你们赶快…赶快…”不等那话说完,整个舢板朝着旁边陡然一掀,几乎整个立将起来,他只觉得身子顿时犹如漂浮在那云雾之中,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耳边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他脑中才闪出‘落水’这字样,只觉得自己也全身一凉,整个人都掉进了那冰凉的渭水之中!
头上一个巨大无边的黑影劈头盖脸的压了过来!
耳边是教众惊慌失措的叫喊声,可却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渐渐的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舢板摇晃翻覆之时,玉笙烟双手被缚心中亦是惶恐,待到全身浸入那冰凉刺骨的江水中,整个人不住下沉,忽然不知何处有只手在她后背一托,整个人晃晃悠悠就朝着江面升去…
她心中一安,奋力扭过身子朝后看去,出现在面前的并不是自己意向中的婆婆,而是一张陌生而英俊的脸孔——那笑意盎然的脸虽是不识,但看着却不讨厌,而且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那人将她奋力托出水面,一手拉着她的肩膀,一手划水朝着江边游去,同时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切莫说话,我们偷偷溜回去!他们就算不葬身江中,也断断猜不到你已偷偷返回了咸阳…”
玉笙烟这才想起那白莲教人,朝着江中望去,只看那舢板已被翻正,只是那桅杆已折、船桨已失,只是顺着江水一路朝着下游漂去,教众趴在那舢板上呼三喝四的叫喊,看着其中躺着的便是那恶毒之极的白莲天师,心中顿时一松!
整个人松弛下来,任由那少年将自己朝着江边带去。白莲教众此刻只顾着救醒那被桅杆砸晕的天师,那还顾得上寻她?
只看那船顺水而行,渐渐去得远了……
如此不久,两人终于站到了江边!
少年三五下便把玉笙烟手上的绳索解开,站在她的面前,满脸盈盈笑意道:“好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么?”
“你是?”玉笙烟看着那面目甚善,依稀也有几分熟识模样,不禁皱起了眉竭力回忆,口中不住猜测道:“你是谁啊?难道是…不会不会…或者是…呃,也不是…”
猜了半天,终于还是满脸羞涩的抬起了头:“实在是对不住,我真的不记得了…嗯,你可否给我说说呢?”
“哈哈,雀儿山!”至尊宝猛然笑道:“还记得么?是你和婆婆救了我啊,还给我饼子吃的,我的名字就叫…”“至尊宝!?”玉笙烟猛然叫了起来,捧腹大喜道:“怎么会是你啊?我真的想不到,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你,也想不到你会是这般摸样?”
“什么叫这般模样?这般模样怎么了?”至尊宝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不由在江水中一看自己的倒影…顿时自己也笑了!
现在这长发满头的模样,别说玉笙烟,就连自己都差点认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