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月满中天,殿内叹息连连。
淑妃今日也是郁闷。
陛下一不高兴就往她这儿来,要么就召她去。
伴驾本来就累,她还比别人多了一个劝解的活儿。
宫里那些不知情的,都以为她几年如一日地盛宠。
实际上她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妃嫔,顶多算是陛下把她收养了。
“表兄,你赶紧再生几个孩子吧。”
“你不生,太后就天天盯着我一个人催。”
司马策半倚在胡床上,一连掐了好几回眉心。
“你也来烦朕。”
淑妃转到他面前仔细瞧了瞧,果然见他满脸疲态。
只能端起小心答话:“表兄可能还不知道,太后已经暗中给您求医问药了。”
司马策一个激灵:“问什么药?”
“你猜。”
“随便吧。”
淑妃无语凝噎。
前几年她无意发现了陛下这点秘密,陛下见遮掩不住,索性那日趁着酒醉都跟她坦白了。
开始时她乐得听这些,当成是佐茶的嚼用打发宫里的漫漫辰光。
反正帝王情爱,哪有长久不移的。
不成想一年两年地过去,陛下还变得越发较真了。
因为他心里那位还不知情,所以二人尚能顾着君臣之仪和睦相处。
她也能靠自己这点嘴皮子上的本事,在陛下烦闷时替他消解消解。
可自打二殿下回京之后,陛下这一个人的独角戏,突然变成了三个人的电光火石,动辄就擦出一些火星子,她已经应付不来了。
大表兄固然有脾气。
可二表兄也不是吃素的。
得罪谁她也不愿意。
一门皇姓出了两个断袖,还都断在一个人身上,她知道这么多真是要死了。
她这一两个月能躲就躲,能装就装。
幸而陛下最近忙着朝政的事,不怎么找她了。
可是也没召幸其他妃嫔。
太后差人来关照,每回陛下都用一句“没心思”来打发人。
一来二去,靶子终究还是立在她的披香殿里。
要不是有太后撑腰,她早就被皇后和其他三妃撕碎了。
所以,她现在已经有些承受不住。
就是不知道陛下心里作何打算。
“臣妾好奇,这几年陛下都是靠什么坚持下来的?”
司马策转过身去,留了个后背给她。
“靠咬牙。”
说完竟阖上眼要睡了。
……
自离开御书房之后,易禾自己也琢磨了半日。
她虽然一直有身份败露的远虑,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近忧。
说到底,还是司马瞻这趟冀州之行让她感到不安。
至于陛下,令她苦恼之余也庆幸他没有因此降罪,并且看起来也没有强迫她恢复女儿身的意思。
这就意味着因为身份掉脑袋的忧患其实已经消除了。
然而……
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
这夜,易禾仍然晚睡。
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个梦,还梦见了李祎。
李祎正在门外不远处盘膝而坐。
她问他:“你是个道士,如何坐成个莲花台模样?”
李祎也轻声回:“你就当我今日成了菩萨。”
“那你这个菩萨,可不大慈悲。”
“何以见得呢?”
“钟氏一族三十七口,都是你杀的吧。”
李祎面不改色:“是司马策告诉你的?”
“陛下怎么可能跟人说这些,是我自己猜的。”
她又问他:“你不是说我这太常第守卫森严,你进不得么?”
李祎笑笑:“除非你换司马瞻来守,否则谁都拦不住贫道。”
“你竟还有消形匿迹的本事?”
“哪儿啊,是贫道先把他们打蒙了。”
她也笑笑没当回事儿。
这人说话惯会信口开河,信他才有鬼了。
她向来轻眠,如何听不见七八个人打斗的声音。
可是她困得狠,也没继续盘问他。
梦里李祎就在卧房门外默默地坐了一会儿,最后好半天才走进来。
给原本就热到快中暑的自己塞了塞被子,又离开了。
易禾再睁眼时,天色还是暗着的。
她是被石赟从榻上摇醒的。
“大人、大人醒醒……”
易禾起初只觉得眼皮沉重,就懒得应他。
石赟一边又急急喊了几句:“大人……”
易禾赶紧从榻上坐起来:“我没事。”
石赟手里执着灯,眼里尽是焦灼,领子也被人扯歪了。
“你怎么了?”
石赟面上有些愧色,他将灯盏搁在榻旁的小案上,起身给易禾揖了一礼。
“是属下无能,今夜不妨贼人潜入,我们几个……都被他用药迷晕了。”
好么。
敢情她没有做梦。
李祎竟真的潜到她的太常第来了。
高低这觉也睡不成了,她起身抄了支毛笔,刷刷写了一封短信。
信里将李祎夜半闯入她宅邸的事一通臭骂,并让他以后再也别来了。
装成菩萨也不行。
随后将信交给给石赟:“你速速送去长生观,记得,亲手交给住持。”
石赟以为她写信去求助,当下不敢犹豫,牵了马就出门去。
天色微明时,石赟回府,还带来一封李祎的回信。
信上拢共就两句话。
“贫道不是故意的,是从晋王府回来时就夜深了,下次不去了。”
“我并非有意学莲花坐,是被你的属下把腿打折了好么。”
“该。”
易禾愤愤地折上信,狠狠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