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禾离开的时候神思涣散,差点撞上正要进门的裴行。
裴行看清是她,刚要见礼,她忙挥手阻了。
“将军不必多礼。”
裴行也没同她客套,径自奔去了前厅。
“殿下,人抓到了,这回总算抓了个活的。”
司马瞻淡淡地点了个头:“先打个半死再说,若问不出什么,就将手脚剁了,该谁的给谁送去。”
“是。”
她只不过走慢了几步,就又听到王府内的一桩暴虐行径。
心中不免有些后怕,往后要对司马瞻态度再好一些才是。
……
易禾走后不久,王府内也驶出一辆车驾。
马蹄借着月色清辉,在官道上飒沓如风。
司马瞻一手揭开了窗帷,见外面人影寥落,街灯也甚是萧瑟,心中莫名有些沉重。
其实建康的模样和他离开时没什么变化。
只是同他一样,失了一份意气峥嵘,甚至还有些沉沉的暮气。
六年辰光,屈指堪惊,连城中那个少年也不复往日情形。
山水无恙,物是人非,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心境吧。
……
马车一路飞驰到了中门,一个小太监提灯来迎。
二人下了车,步行进得宫去。
他同裴行且走且聊。
“裴行,你说我们戎马倥偬四处征战,所图为何呢?”
裴行不料他有此一问,懵懵地答道:“想必是河清海晏、家给人足?”
“是啊。”
司马瞻轻叹了一声:“可是本王这几日发觉,一到夜里城内杳无人迹宛若空城,连建康都寥落至此,其他州郡可想而知。”
“咳……”
裴行握拳拢在嘴边,小声道:“其实,殿下没回京前,京城还是很热闹的。”
“果真?”
“不对,你这话什么意思?”
……
“殿下,殿下不能在这里打,这是宫里……”
“少废话,出招!”
“……”
“可以啊,再来!”
“……”
“别装死,给本王起来!”
“……”
“怎么了?”
“御医!”
“仵作!”
……
司马瞻漏夜入御书房面圣,兄弟二人一直谈到半夜。
“王弟匆匆赶来,就是怕朕要娶桓清源?”
司马瞻在阶下揖手:“朝堂之上虎狼环伺,臣工不顾民生艰难,不谙安危存亡,满朝尽是党朋染指吏胥弄权。皇兄纵是再有雄才大略,也经不起困顿在这些苟且之中。”
司马策闻言,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王弟这句话,朕就算再难些也无妨,况且现在你已回京,再怎么艰难,也好过之前了。”
“至于昌伯侯桓锏那边,似乎只有朕纳了清源,才能解眼下之困。”
司马瞻摇摇头:“清源心悦并非皇兄,万一她不同意进宫,非但无法解困,桓锏反而会认为皇兄将他女儿东推西卸是看轻了他,届时局面更难收拾。”
司马策陷入深思。
不得不承认,司马瞻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桓锏要的是易禾,他自以为纳了清源是对桓锏的补偿。
但桓锏可未必这么想。
……
“桓锏屡屡张机设阱同皇兄作对,不如干脆了结了他。”
司马策如何不想了结他?
桓锏贪墨坐赃中饱私囊,又恃权轻君兴风作浪。
若不是投鼠忌器,他早就将他抄家了。
可是这次并非良机。
“现在还不行,朕未想到万全之策,若一味负气斗狠,恐怕还会牵连他人。”
司马瞻走近问道:“除了他的同党,还能牵连谁?皇兄指的该不会是易大人?”
司马策笑笑:“父皇驾崩前特意叮嘱,要朕善待勋臣之后,你放心,朕心中有数。”
说罢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司马瞻虽住了口,但总觉得皇兄这般迫不及待地捂嘴,愈发可疑。
希望是他多虑了吧。
……
今日好容易休沐,却又是一个连绵雨天。
易禾一觉醒来,已快午时。
她匆忙洗漱完毕,命人装了两筐杏子,捏起一柄竹伞就要出门去。
在橙急忙追出来:“公子,不先用午膳么?”
易禾笑笑:“去拜神仙,不敢用膳。”
“神仙?”
在橙口中重复了一遍。
京中有此美誉的,也只有长生观的那位拂尘子道长了。
那可真是位神仙!
拂尘子出身陇西李氏,世代以诗书传家,祖上皆是文人大儒,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功名利禄对拂尘子来说,简直是囊中之物。
不过他是个异端,在入仕和治学之间。
毅然选择了出家。
至于“神仙”之谓,只因他生得仙姿玉质,又能遁世离俗一心向道,故而得名。
在橙每每出门,时常听到有人赞他月白风清,有仙人之质。
本以为这是坊间讹传,直到有一次,她在街上亲眼看见拂尘子。
只此一回,此后她逢人便说:但凡给他身边牵只鹤,立时就可飞升上天的……
现在听说易禾要去拜访他,在橙满心满眼都是艳羡新奇。
“公子,为何这么多年,从未听说你们还有私交?”
“公子,奴婢可否同行?”
易禾笑笑没有言语。
这姑娘就是见不得美男子,比十顿炙肉还让她瘾大。
……
长生观位于京郊的破凉山上,倚着山势孤兀而建,有种遗世独立的美感。
因为是皇家道观,寻常庶民不被允许登观,平日里也少见人迹。
今日有雨,更是半个行人也无。
她在山脚下雇了一个脚夫,替她挑着两筐杏子上山。
一路上看尽远山迷蒙,突峰鹜林,美不胜收。
若不是她有事急着上山,在这山中赏赏雨也是消遣。
两人行了约有二刻的脚程,便到了长生观所在。
道观门口有两个小道士守门。
其中一个易禾认得,是拂尘子的跟班小徒弟混玄子。
人长得齐整,心眼也通灵。
混玄子也一眼认出了易禾,他迎上前几步,笑眯眯地寒暄:“易大人怎么赶这么个天儿过来了?”
易禾揖礼道:“叨扰了,你家住持可在观中?”
“在呢在呢,估摸着这会儿还在会客。”
易禾闻言停住,心中有些不决,看来今日来得不是时候。
可是明天就要上值,再没有旁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