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姬容和沈清宵在山洞避雨那日,已经过去四日。
沈清宵虽被她带回去跟着他们一起去无方城。
可是这几天他态度不咸不淡,无论姬容如何撩拨都无动于衷。
虽然他对待她依旧照顾妥帖,时时为她添衣遮伞,洗衣做羹,且不许苏植靠近她。
可姬容知道,他们现在隔着一堵墙。
他不似从前温柔热切,进退有度,端方守礼,不愿跟她过分亲近。
沈清宵那日的话自然不是玩笑。
他是在等她做到真正的喜欢。
可如今他们来到无方城也有两日,沈清宵总是早出晚归,姬容甚至怀疑他在躲她。
分神之际,苏植端来一小碟品相精致的糕点。
“君上,这是无方城才有的梨云糕。奴想着君上没吃过,想让君上尝尝。”
姬容不动声色扫了苏植一眼。
秦素在城中溜达,林惊池和早已来到无方城的穆连溪汇合,一起打探陆九娘的消息。
如今客栈中只有姬容和苏植两人。
苏植确实是她曾经的男宠。
但是她没有收他。
她只是把他们安置在后院就不再管。
她甚至连他们的名字和长相都没记住。
而苏植,就是当初旁人送给她的,出身仙门的双生子之一。
他还有个弟弟,叫苏叶。
其实若非苏植说出来,姬容几乎要忘掉他们的存在。
此番再次遇到苏植,实属意外。
那时情况复杂,前有玄朔,后有赵奉仙。
沈清宵被她打晕陷入昏迷,可能因为他受伤太重,姬容弄不醒他。
就连林惊池也说他受了噬魂大阵反噬,没个三五日醒不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生长在紫阳山的紫霄花炼化让他服下,也许有些小用。
姬容嫌他们碍事,只身一人前往紫阳山。
只是刚进山就看到了一群衣冠楚楚的修士想要对苏植行淫邪不轨之事。
光天化日,强抢民……男?
姬容本不想插手此等闲事。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而且她根本不认识苏植。
可是苏植见到她,拼死跌跌撞撞跑到她跟前跪下,抓住她的裙摆求她救他。
他上身衣衫已经被撕得破碎,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那原本白皙的脸庞此刻却是布满了尘埃与伤痕。
他身体微颤,红着眼眼眶哀求。
美人面若梨云杏雨,实乃我见犹怜。
只是姬容看都不看便抬脚要走。
见姬容面色冷漠,苏植喊道:“红莲君上!奴是您的侍宠!求您救救奴!”
姬容止步看他。
这人居然认识她,还敢上来乱攀亲。
看姬容迟疑而陌生的模样,苏植就知道她不认得他。
“奴是苏植!君上,奴没有说假话!”
看苏植目光恳切真挚,好看的桃花眼中满是卑微的祈求,再往下看,便是被扯烂的衣襟和裸露出的大片肌肤。
原本白皙的肌肤在拉扯之中有了红痕,看起来又可怜又欲气。
姬容:“……”
那些修士看到看到姬容这样一个大乘高手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眼看苏植泪光隐隐,似乎下一刻便要从眼眶滑落,姬容无动于衷。
她只是在想,若是沈清宵知道她今天遇到这么个人,不知是何反应。
苏植连忙说:
“奴是至阴鼎炉体质,日后必能对君上的修行有所助益。”
这也是他被那几个修士欺辱的原因。
姬容:“……”
这么拉扯下去着实耽误时间,若真是她曾经的男宠,担着这名头,姬容也不会让她的人受委屈。
所以姬容以树叶化为羽箭,杀了那几个修士。
危机解除,苏植连忙拢好衣服后跪在姬容脚边迟迟不起。
姬容不耐烦,想着是否要连他也一起解决了,就听苏植说:
“君上此次来紫阳山,是为了紫霄花吧?”
姬容目光冰冷,“你怎么知道?”
“紫阳山人迹罕至,最值钱之物只有紫霄花。奴到紫阳山也是为了紫霄花,只不过中途遇到他们,一路被追踪至此。”他说。
紫霄花一抓一大把,他说这些显然不是为了抢药。
“你想说什么?”姬容神色淡淡。
苏植言辞恳切:“被抓到魔界之前,奴师从医魔苏绛,所以略懂医术。紫霄花要彻底炼化需得七天七夜。君上要医治的人若是有伤,奴可医治。”
苏绛……
“你说的是雪夜城的医魔苏绛?”
“是。”
苏绛,与药仙宿离月师出同门,算是他师叔辈的人。
后来因为行事离经叛道,想法刁钻古怪得罪了许多人。
虽不是魔,但被认为疯魔,又因医术高妙,被称为医魔。
再后来离开雪夜城不见踪迹。
“师尊离开雪夜城便在青崖派住下,收了奴为徒弟。后来师尊又外出游历,奴也被掳到魔界,一别百年。”苏植说。
姬容微微抬眼,“你采药是为了?”
“奴体质特殊,想用紫霄花掩盖至阴气息。”
说着,他垂下了头,似乎有些局促。
姬容想,若果真是苏绛的徒弟,那应该比林惊池强得多。
毕竟苏绛的医术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
“你说你能治好他,有什么条件?”姬容问。
“君上救下奴已是无上恩赐,奴不敢提任何条件。奴愿做牛做马,报答君上大恩。”
“不用你当牛做马,你只需要治好他。”
还不等苏植高兴,姬容又声音幽幽道:
“治得好便好。治不好,你就死。”
她语气平静,却让人无端觉得压抑可怖。
就这样,姬容便带着苏植去医治沈清宵。
沈清宵的噬魂大阵反噬之伤就是苏植治好的。
可是苏植似乎确实有当牛做马的打算,整日跟个丫鬟仆役似的围在她身边转,甚至让沈清宵误会。
即便那些姬容都跟沈清宵解释过,但后者似乎还在生气。
当然,他主要是生她的气。
尽管姬容把她和所有人的清白关系跟他都解释了个遍,他似乎并不买账。
就像他说的,他看不到她所谓的喜欢。
而且哪怕沈清宵每日见苏植都眼神冷得随时想杀人,苏植都风雨无阻。
姬容看着盘子里的糕点,神色复杂。
她并不重口腹之欲,所以盘子里的这点东西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吸引力。
原本苏植帮沈清宵解了反噬之伤后,姬容便想让苏植离开。
可是他说他很了解无方城的权力中心。他在无方城待了四年,一直是城主的医师。
只是后来暴露了至阴体质,才招致祸端,离开无方城。
无方城对姬容来说确实是个未知的存在。
她曾经听夜山雪说,她有一个旧情人在无方城,且身份不低。
她也曾诓骗宿离月到无方城找夜山雪。
段辞卿那位心爱的姐姐,也曾说过在无方城等她。
而陆九娘也会在无方城被审判。
但这些都不是她必须来无方城的理由。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所以无方城避无可避。
若是有苏植提供的一些有用的线索,那她必然会更轻松地达到目的。
苏植还得留着。
而苏植也乐得跟着她。
但也不必这么……宜室宜家?
“苏植,你也看到了,我同沈清宵关系非同一般。若你每日在我身边晃,他难免误会。”姬容直说。
苏植闻言一顿,神色黯淡下去,端着盘子的手似乎有些无措。
“奴……并无痴心妄想,只是想做个仆从,照顾君上。”他说。
听得出,他说这话时十分低落。
原本淡云流月一般皎然的面容,此刻倒有些被风雪相欺的脆弱。
纤长的睫毛微颤着,在昏暗的幽光下,素白的脸上仿佛投下被晕染的淡墨。
姬容神色如常,她说,“你这么多年早已恢复自由身,不是谁的奴,你不必如此,也不必如此称呼我。我当年并没有收你,甚至都记不住你的存在,你也不该对沈清宵说那样的话。”
苏植将手中盘子放在一旁,跪在姬容脚边。
“君上,植在魔界便是您的侍宠,植永远都是您的奴仆。”他说。
他依旧是那副谦卑而虔诚的模样,却看不出分毫谄媚。
姬容觉得以他这样的风骨,不该说这样的话。
但她没有精力关心他的事。所以她只是说:
“我不需要奴仆,所以你无需为我做这些。你怎么想我不关心。但是你最好别日日在我眼前晃悠,也不要跟沈清宵说什么让他误解的话。否则我会杀了你。”
姬容转身就要走,却被苏植拉住裙摆。
“君上,也许您忘了,在魔界,我们见过的。”
姬容轻笑,“所以呢?”
见没见过,她不记得。
且不重要。
苏植看着姬容漫不经心的眼神,仿佛沉在雾里,说不出话。
多说,不过是自取其辱。
现在跟在她身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苏植放开了姬容的裙摆,“植知道了,日后行事必定注意分寸,不给君上添乱。”
姬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到他眼底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