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带离寒狱,似乎简单得有些不真实。虽然说……有些猝不及防,还大病一场,在病床上躺了三天。
沈清宵在一早就去了玄朔的方寸殿。
方寸殿的方寸并非指大小,而是心神。心部一寸见方,却容纳天地。方寸二字是当年虞山始祖取的名字,一直用到现在。
“师兄,你为何擅自带姬容离开寒狱?”玄朔显然有些不悦。
“再留在寒狱,她就死了。”沈清宵道。他语气是在平淡,仿佛死不死实在是件无关紧要的事。
“此话怎讲?”
沈清宵简明扼要地把三长老对姬容动用私刑的事告诉了玄朔,玄朔听了十分生气,当即下令重罚重罚涂木。
“姬容天赋异禀根骨奇佳,是千年难遇的修炼之才。我会带她改邪归正,让她重返正道。”沈清宵道。
“师兄别忘了,我才是她的师父。”
没错,玄朔,姬容口中的那个玩意儿,是姬容正儿八经的师父,是磕过头敬过茶行过拜师大礼的师父。
但却也是姬容最痛恨的人。
“可是你想娶她。”沈清宵道,“而且还害死她父亲。”
“师兄足不出户,却知道许多。”玄朔不咸不淡道。
沈清宵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而是道:“若非她如此恨你,你拿她没有办法,又何须找我?”
当初确实是玄朔找上他。
还记得他当时对沈清宵说:
“师兄……虽说你我并非出自同一个师父,但出自同门。我从未求过你什么,姬容之事是我唯一求你的,她再这样下去,虞山可护她一时但护不了一世。
“还请师兄设法让她摆脱魔道,弃恶从善。如此,仙帝那里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他是这样说的,可是当沈清宵一声不响把人带回羲和殿时,他心中还是难受。
想到这些,玄朔有些心虚,眼神闪烁,不再多言。
“况且,我并不想做她师父。至于你还是不是她的师父,都与我无关。”沈清宵道,“我只是不想浪费这样一个好苗子。”
“师兄何时理会起这些俗事,还在意不相干之人的天赋根骨?”玄朔若有所指道。
“虞山的事,你自己管,我不会管。我的事,我自己管,无需你管。”沈清宵道。
说到这里,他外放的神识感知到姬容的动向,便不再逗留。
*
姬容再醒来时,想起已经离开寒狱,现在在羲和殿。
房间整洁干净,帘子都是雪白色的绸缎面料,其他摆设物件皆是深色木质的,大气而雅致,冷清而空旷,就像沈清宵这个人。
可是这个鬼地方她是一刻都不想停留。
打定主意一定要逃离这里,姬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她现在孤身一人修为全无,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如今要做的,就是试探沈清宵的底线。这样也方便她把握日后行事的分寸。
于是姬容大摇大摆走出房间,以观赏风景为名把整个羲和殿的构造了然于心。
从上午到下午都不曾见到沈清宵的影子,而且姬容发现羲和殿在她来之前只有沈清宵一人,没有侍女仙婢,没有随从侍者。
偌大的羲和殿,的的确确只有沈清宵一人。
姬容感到十分诧异。她自认为自己三个月不说话已经是奇迹,但是沈清宵这人,可能百年之内也没几句话。
实在太寂寞的话,想来也只能自言自语了。
既然沈清宵现在不在,那她就先逃一次试试。
——她倒是对这次逃跑没抱期望,一来为了踩点,二来还是试探沈清宵的底线,看他能忍她到哪一步。
毕竟以沈清宵那样的修为,这虞山上发生的一切可能都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姬容……跑了。
当然,逃跑的结果就是被那狗贼带回去,重重摔在地上。
“这是第一次。”
“若敢再犯……”
回想起那让人脑壳痛的声音,姬容感觉浑身都痛,索性在地上躺尸,懒得动弹。
“起来。”沈清宵居高临下冷声道。
“骨头散了,起不来。”姬容道。
沈清宵眉目间有一瞬茫然,“不可能。”
姬容:“你滚吧,不想看见你。”
“如此姿态,成何体统!起来!”
“怎么,本君如此,碍到你事了?看着碍眼把眼睛闭上!”姬容一如既往刚得不行。
“姬容!”沈清宵微微皱眉,“你还有身为神族之后的模样吗?”
“我只是神族之后又不是神。而且我有一半人族血脉,你也可以把我看作好吃懒做的人。
“再说谁规定什么神族仙族就该形容得体文雅端方?你看玄朔那狗东西,身为一派首尊衣冠禽兽人面兽心杀孽无数,不照样好好活着吗?”
姬容慵懒的嗓音悠悠传来,眼中皆是讽刺的笑意。
“不要扯上别人。起来!”沈清宵道。
姬容也知道,跟这个木头说不明白道理,就不该同他理论。
但是这厮着实多管闲事讨厌得很。
姬容这人有仇必报,这狗人摔她两次,如今应当一并报了。
姬容看他片刻,语气软下来道:“不是我不想起来,你摔我摔得太用力,我太疼了,起不来。要不,你拉我一把?”
姬容朝沈清宵伸出了手,眼中戾气尽褪,此时的目光干净无害,甚至有些央求的神色,目光流转之间显得温柔娇弱,楚楚可怜。
沈清宵眼中似有一丝动容,仿佛真的在懊悔自己伤到了她,片刻犹豫后就伸手去拉姬容。
抓住沈清宵的手那一瞬,姬容眼中的柔弱无辜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情的讽刺和得逞后的得意。
沈清宵意识到的那一瞬为时已晚。
一瞬之间,姬容借力把沈清宵拽倒在地,她也因为手中牵制压到沈清宵身上。
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在寒狱渴望已久的温暖,姬容讥诮道:“真好骗。”
说罢,便冷冷甩开了他的手。
“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