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贵为国公夫人,其葬礼本该风光大办才是。
可如今的贾家早已亏空得厉害,自然没有银钱大操大办。
贾政向来不理家事,他原以为贾家如今虽败落了,可办个风光些的葬礼定是不成问题。
谁知王夫人却支吾着回明,说老太太的丧事怕是只能从简。
贾政一听便大惊失色,忙要了账本来瞧。
仔细看过后,他才知晓家中竟早已是寅吃卯粮。
顿时跌足长叹不已。
贾政又忙派人去问宁国府那边,想着宁国府并无贵妃省亲这样大的开销,也无须打点宫中太监,定然能富裕些。
可谁知。
宁国府竟也只剩下个空架子。
那贾珍和贾蓉等人都只一味的贪图享乐,何曾考虑过长久之计。
虽有尤氏竭力省俭,到底是无济于事。
贾政万万没想到,自家祖上辛勤挣下的这份家业,竟已被众人挥霍得所剩无几。
顿时痛心不已,暗悔自己从前没有过问家事。
可如今贾家已败成个空架子,他便是想马上省俭起来也迟了。
......
见贾政每日长吁短叹,王夫人看得心里也发愁。
于是便叫了邢夫人、尤氏和凤姐过来相商,想着好歹凑些银子把贾母的葬礼办得体面些才是。
“我琢磨着,咱们不如便去问问那林丫头,当初圣上封她为县主时赏了许多的田庄铺子,想来银子定是少不了的,她一个女儿家,哪里用得上这么多银钱?”
说到这,王夫人便看向凤姐笑道:“你这孩子素日跟林丫头最是要好,当初她病重时也是你日日亲自照看着,想来若是你去开口,林丫头断不会拒绝的。”
“何况老太太在时,也是把林丫头当成嫡亲孙女疼的,咱们贾家把林丫头养成这么个大姑娘也费了不少心思,老太太的丧事她自然该出些钱才是。”
凤姐一听,心中顿时冷笑不已。
她没想到王夫人竟还敢把主意打到黛玉身上。
以贾家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笔钱定是有借无还。
想到这。
凤姐便面露难色地道:“太太的话自是有理,只是如今林妹妹已贵为北静王妃,咱们贾家若是去找她要银子使,只怕叫人知道了难免要说闲话,说林妹妹拿着北静王府的钱贴补咱们贾家呢。”
王夫人一听便眉头直皱,冷声道:“林家早已无人,咱们贾家便算是林丫头的娘家,如今娘家的老太太去了,她出点银钱表些心意也是应当的。”
“何况咱们是管县主府那边借钱,同北静王府又有什么干系?”
说到这,王夫人又不悦地道:“这幽兰县主乃是圣上特赐的封号,赏下的东西也都是林丫头自己个儿的,只要她愿意给咱们,谁还敢说什么去?”
邢夫人也觉得王夫人的话有理,便忙道:“二太太的话甚是有理,凤儿你便去同林姑娘那边说说罢,否则老太太的丧事不好看,林姑娘不也跟着没脸?”
唯有尤氏看出了凤姐眼底的不愿意,便笑着打圆场,“虽是如此说,可借银子这样的事到底难开口,凤丫头又是大家小姐出身,自然拉不下这个脸。”
听到这,凤姐忙感激地看了眼尤氏。
王夫人却听得颇为不耐,她将手中的佛珠直接放下,冷声道:“咱们家如今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凤丫头一向爽利,怎得忽然就这般拘泥起来?”
“太太莫急,我自然也希望老太太的丧事能好看些,想来林姑娘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见王夫人的脸色稍缓,凤姐便又接着款款道:“只是咱们家既然要借银子,便该拿出些诚意才是,太太们和嫂子也都知道,借钱这样的事若一次说不准,之后再想借便难了。”
众人一听,都认为这话在理。
邢夫人忙问道:“那依凤儿你的意思,咱们家要如何做才算有诚意,好让林姑娘那边不好回绝?”
凤姐看了邢王夫人,缓缓笑道:“回母亲,我想着咱们家该叫上最体面的人去同林姑娘说才好。”
说着,凤姐又拉起邢夫人的手,眸光一亮,“如今老太太去了,咱们家最体面的可不就是母亲和二太太么?”
这话听得邢夫人心中十分受用。
便忙笑着同王夫人道:“凤儿的话不错,老太太的葬礼若想体面些,以咱们家如今的境况,只怕还得借不少银子。”
“如此一来,倒确实须得我同二太太一道去找林姑娘开口才好。”
顿了顿,邢夫人又接着道:“林姑娘到底也是咱们打小看着长大的,断不会不给咱们这些长辈面子,兴许她知晓咱们家如今艰难,直接便把老太太的丧事开销给全出了也未可知。”
这话听得王夫人十分心动。
想来黛玉虽是个小性儿的,可她一向孝顺贾母,或许当真会把贾母丧事的开销给揽下。
尤其是贾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到底也不好置身事外当白眼狼。
想到这。
王夫人便笑着道:“既是如此,少不得只能我同大太太一道去瞧瞧林丫头了。”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王夫人又忙叮嘱道:“只是这样的事到底不好叫人知道,尤其是姨太太和宝丫头那边。”
凤姐一听,便忙笑着道:“太太放心,咱们只说去瞧林姑娘便是。”
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商议完毕后,众人便也就各自家去了。
......
过了两日。
王夫人正在那里准备出门去县主府时,忽见丰儿神色匆忙地来报:“回二太太,我家二爷因前些日子磕碰了脑袋,今日不知怎的忽然便说起了胡话,把我们太太和奶奶都给吓着了。”
说着,丰儿又低声道:“我们奶奶说了,林姑娘如今身份贵重,难得特意出王府来见咱们,这样的恩典咱们断不能辜负了。”
“只是二爷眼下这光景,大太太和奶奶自是走不开,少不得只能请二太太独自去县主府了。”
听到这话后,王夫人当即便皱紧了眉头,“琏儿那伤究竟怎么回事,怎会忽然这般严重,太医不是都已瞧过了,说不妨事么?”
丰儿忙低头回道:“回二太太,二爷的伤口自是无大碍,只是磕碰的地方到底是脑袋,故而连太医也说不准究竟是何缘故。”
说到这,丰儿便照凤姐所教的那般,红着眼哽咽道:“旁的倒也没什么,我们太太和奶奶只怕二爷磕伤了脑子,若二爷果真糊涂起来,叫我们太太和奶奶今后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后,王夫人当即便想起了宝玉。
心中顿时颇为苦涩。
她原以为给宝玉娶个媳妇冲喜后,他便能慢慢好转起来。
可谁知此举却是毫无用处,宝玉甚至比之前还要痴傻几分。
王夫人越想越心酸,便叹息道:“既如此,大太太和凤丫头便留在家里好生看顾琏儿罢,我自己去县主府也是一样的。”
“是,太太。”
说着,丰儿便恭敬地行礼告退了。
周瑞家的瞧着不对,便斟酌着劝道:“太太,不如咱们今儿也别去了,等大太太和二奶奶那边得空了,咱们再一块去县主府也不迟。”
王夫人摇头道:“凤丫头的话自是有理,林姑娘如今是北静王妃,她今日特意回县主府见咱们,此事北静王府上下定然都知晓,若咱们贾家全都失约不去,岂不叫人觉着咱们轻慢了林姑娘。”
说到这,王夫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旁的也就罢了,就怕有人会借这样的事说嘴,造谣咱们贾家欺负林家孤女,到时可就说不清了。”
周瑞家一听,便也不敢再言语。
忙扶着王夫人上了轿辇,一行人径直往县主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