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渡口还很远的时候,就能看到渡口忙着装卸货物的劳役,摆摊卖鱼的商贩…熙来攘往人流如梭。
原来这就是主岛,比岁岁从小长大的小镇更繁华热闹,长街两旁商铺林立,喧嚣声从酒肆茶馆中不断地传出。
满满的烟火气,是她记忆中的熙攘人世间。
侍卫驾着马车,从长街上穿梭而过。街上的路人听到侍卫的吆喝声,都纷纷退让至路的两边。
“是神域的马车。”不知谁低呼了一声。
人们闻言,纷纷翘首张望,华贵的马车从他们面前缓缓驶过,车厢边角上刻着神女的徽记,车帘不似寻常帘子那般绣花草或走兽,而是满绣的银丝明纹雪花。
岁岁挑起车帘一角,偷偷向外张望。
“之前就听家中老母提起,说这几日神域要来招募婢子,原来是真的。”
“我听说,这次神域那位大人也一起来了。”
“是白泽大人吗?他从未离开过神域!可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了吗?”
“具体由头我也不清楚哎。”
人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小声议论着。
岁岁放下车帘,回头瞥向一旁的白泽,他戴着青铜面具,端坐在她身旁,目视前方,不苟言笑。
“你听力很敏锐?”白泽问。
“第一次见面我就和你说过,我有一半妖族的血脉。”岁岁不以为然地说,“我不仅听力敏锐,目力也极好。”
白泽侧头看她,因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神情,只余那双眼,也不显喜怒。“你的父母是什么妖?”
“说了你也不知道,我爹爹厉害着呢。”岁岁得意地扬着头。
“你怎知我不知道?”
“这世间那么多妖族,难道你都知道吗?”
“是。天下妖族共计一万余种,他们的秉性,弱点,我都知道。”白泽回答得严肃而认真。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说道,“都在这里。”
岁岁惊讶地看着他,他不像在开玩笑。又许是错觉,她只觉白泽提到妖族时,语气中有淡淡的悲凉。
“大人,我们到了。”嬷嬷隔着车帘,在外低声唤道。
白泽掸掸衣衫,若无其事地起身下马车,又回身把岁岁抱下马车。
侍卫递上册子,“洛将军已将婢子的名单整理妥帖,大人请过目。”
白泽接过册子随手翻阅了几页,就交给嬷嬷。
侍卫又说,“洛将军问,要不要把那些女子都唤来再筛选一番?”
“不用了。”白泽边往府里走,边不在意地摆摆手,“又不是选妃,有什么好多看的。”
岁岁随在身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瞬间,随行的十几个侍卫,二十几只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岁岁。
她也知自己失礼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紧紧随在白泽身后。
白泽冷冽的视线扫过周遭的侍卫,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了握岁岁的手。
虽只是短短一瞬,却仿佛在大声地告诉这府里在场的每一个侍卫和婢子,莫要轻慢这位姑娘。
白泽径直往里走去,又问,“洛将军呢?”
“将军早上去了市集,说是要买些祭祀用的贡品。刚又差人回来传话,路上有些事耽搁了,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侍卫亦步亦趋,恭恭敬敬地答。
“无碍。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找他。”白泽又指指屋外,“待他回来,叫他尽快妥善安排之前的那些婢子。”
岁岁回头望了眼门口站着的一排婢子,有几张脸她在神域见过几次,勉强能认得。她们应该就是昨日被白泽消了记忆的那群婢子。她低声问嬷嬷,“这些婢子,消了记忆,放回来让她们各自归家不就可以了吗?还要如何安排?”
嬷嬷边阅览着名册上的名字和家世背景,边轻声给她解释,“大人仁厚,通常都会选些穷苦人家的女子,家里有了男丁,就会把她们送去做人小妾,或是卖进娼妓馆。她们大多没念过书,也没有什么傍身的技能,往往只能听天由命。但她们到了神域,每个人都会学一门手艺。有了谋生技能,也就不用再依附于人,自立门户。有些胆小怯懦的,大人也会给她们安排一份适当的差事。”
岁岁不由得对白泽投去敬佩的目光。
原本她昨晚还有些同情那些婢子。人族寿命不过百年,她们虽比常人多活三十年,可被消了三十年的记忆,待第二日醒来,自己还停在离家时的那一刻,周遭的人和物却已静静淌过了三十年的岁月,让她们该如何自处。
但现在她觉得,对她们而言,这也未尝不是最好的安排。
“难怪那么多女子想要去神域为婢。”岁岁嘀咕。
嬷嬷合上名册,笑盈盈地说,“今年不同,今年名册上还多了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大户人家的小姐去做婢子?”
“岁岁姑娘还记得洛将军的婚宴吗?当时大人…”嬷嬷做了个摘面具的动作,望着天,惆怅地说,“大人从前树了残忍狠戾的名声在外,又极少以真面目示人。见过大人真容的寥寥无几。但如今不同了,这世间总有觊觎大人美色,又不怕死的女子趋之若鹜。”
岁岁嗤之以鼻。
白泽突然停住步子,回头提醒,“嬷嬷,别忘了,我听力很敏锐。”
“老奴多嘴了。”嬷嬷躬身道。
白泽又道,“名册上几位权贵小姐,你让人去打探一下是否有隐秘的苦衷,若只是贪玩,就从名册上划去即可。”
岁岁唏嘘,真是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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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下马车到进屋,再到此刻天色渐黑,白泽就一直在吩咐这吩咐那,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岁岁一直随在他身旁,都觉两腿酸麻,口干舌燥。
终于等到周遭的侍卫婢子都领命退去,他又回身说,“这是洛将军的老宅,我从前也在这生活过一段时间。带你随便走走?”
岁岁拉住他袍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我也很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可是,我…我腿站麻了,现在走不了。”
白泽一愣,面具后传来轻笑声,“你是要我抱你?”
“我没有这个意思!”岁岁的脸颊刹那变得通红,连忙摆手。
可是,白泽完全无视她的辩解,俯身将她拦腰抱起,抱歉地说,“今日是我疏忽了,‘罚’你站了大半日。”
“你平日里也是这么忙碌,要处理那么多琐碎的事情?”
“嗯…也不是日日如此。”
“方才你说,你只是在这生活过一段时间?这里不是你的家吗?”岁岁又问。
白泽目视着前方,闲适地说道,“我曾经受过很重的伤,是被洛端的父母救回来的。他父母去世时,我答应过他们,会视洛端为亲弟弟般,护他一世安稳。”
受了很重的伤,他那么厉害,还有谁能伤他?是之前洛将军府上的婢子提到的食人的妖兽吗?他说得越是平淡,岁岁反而觉得心口越是闷得慌。
“怎么今日那么寡言?”白泽低头看她,眼里含着笑意。
岁岁伸手抚摸他的青铜面具,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戴面具时的样子,如神只般遥远而不可亲近,又如恶魔般杀气腾腾。那时候定是做梦都想不到,竟能与他这般亲近。
那时候…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可刚才那一瞬间回想时,竟觉已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这岛上真是有魔咒,连她都觉有些模糊时间了。
“在想什么呢?”
岁岁靠在他肩头,柔声说道,“白泽,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觉得闷闷的有些难受。我想知道小时候的你是什么样的,你为什么会受伤,你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反正,在我遇见你之前,所有关于你的一切,都想知道。”
“好啊。”
岁岁晃晃脚,他明明只说了两个字,她心里却一下子明恍恍地雀跃起来,“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到时你别嫌枯燥烦闷就行。”白泽顿了顿,又说,“不过,我们能不能先去换身衣服,出去吃些东西?我有些饿了。”
岁岁揽着他的肩,笑嘻嘻地说,“好,我想吃…”
“不许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