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外摇曳的烛火为黑暗的房间带来些许微光,栅栏细长的影子也被印在坚实冰冷的地面上,与一旁微弱的火光相比格外幽暗。
伏天静静观察着这一切,现在看来,自己好像进入了这个名为千羽的记忆之中。
幽暗的房间布局极为简单,四周冰冷且坚不可摧的石壁,整洁的地面,一张单人小床,还有,蹲在角落,脸上印着烛光的小人儿。
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四五岁大小,身穿一件简单的白衣,也不管地上的冰凉,不知道坐在地上有多久了,双手抱膝,抬着头,烛火的些许微光打在她麻木的脸上,她无神的双眼痴痴地看着栅栏外的烛火,眼底里倒映着摇曳的火光,没有任何动作。
‘这就是,研究院,妈妈以前过的就是这种生活?’
伏天的心莫名地抽痛,看到面前麻木无神的小女孩,他仿佛看到了同为实验体的妈妈。
怒火开始在心底里蔓延,伏天慢慢向小女孩走去,唯恐惊扰到她,但当伏天走到小女孩的面前,却发现烛火穿过自己的身体照在女孩脸上,小女孩的眼睛里没有倒映出他的存在。
“看来这不是她的意识空间,而是她的记忆,她的意识在更深层次里,所以才没有醒来。”
伏天最了解的就是灵魂和意识,因为成天打交道。
明白之后,伏天不再有其他动作,而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千羽不断展示的记忆,了解研究院。
这里并不是只有千羽一个人,而是有其他孩子被关在其他房间里,和千羽的房间连着,只是厚实的墙壁阻拦着他们的交流。
像他们这些实验体的生活非常无聊,平时就是准时吃、喝、睡,每天早上八点会有一男一女来放出他们,充当老师的角色,将他们叫到一个白色的房间传授知识,但也只是知识,就是一些生活技能、文字、算数等等,学习三个小时,之后又会被送到房间里。
有时老师会给他们布置作业,这时他们会收到纸和笔,这是千羽当时最开心的事,她会在正面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后,在背面很高兴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很快乐,但所画的内容实际上就是一些圆圈方块,或者是非常抽象的小人。
伏天看出来,她是在画其他孩子和老师,还有黑暗的房间,温暖的烛火。
孩子们学会和文字后,有些经常在走廊里大喊大叫,相互胡乱说些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他们就是想开口说话,听到其他人的动静。
人是无法忍受长时间的孤寂的,就像伏天当初意识被困在意识空间里一样。
因为这是千羽的记忆,她也一直待在这里,没到其他地方去过,所以伏天只能待在她的身边,看到她记忆里的东西。
千羽五岁那年,也是这个地方所有孩子五岁的时候,有一位身穿白衣大褂的中年人来到这里,挥手打开所有牢门,叫他们进行觉醒仪式。
孩子们不知道那位男子在说些什么,但打出生以来听从这些人的命令的习惯使他们遵照中年人说的去做,离开这个区域,前往其他地方,伏天也在打量着四周,有很多地方都是模糊的,说明当时千羽没看这些区域,或者之后遗忘了。
但伏天仍能看到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仪器、机械、晶石,还有来来往往的白衣人,管子里的鲜血、罐子里的组织、被鲜血浸湿的裹尸布……
伏天记下了这一切。
很快,这群小孩进行了觉醒仪式,觉醒成功和失败的被分成两队,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往后截然不同的命运。
终于,到了千羽进行觉醒仪式,她麻木地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躺到一个水晶盒子里,随着盒子的闭拢,伏天的眼前也变得一片漆黑,和当时千羽的感受一样。
之后,挣扎声、呼喊声、惊讶声、欢呼声……依次传来,伏天看着筋疲力尽的千羽被工作人员小心地扶起来,送到一个新的房间去,千羽转头,看向众人,能看到其他小孩麻木的神情,和水晶盒子上闪耀着的五颗宝石。
她,千羽,不,工作人员都叫她“千号”,因为他们没有名字,都是叫编号,而她的编号是一千号,研究员习惯叫她“千号”。
新的房间截然不同,整个房间一打开灯都亮堂堂的,房间很大,里面有千号从未见过的稀奇古怪的玩具,有排满书的书架,有宽敞的大床和柔软的地毯。
这是千号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东西,她新奇地将这些东西玩了一遍又一遍,将所有书都读了一遍,还因为自己能在一定区域内活动,就去找到其他的孩子,将这些东西分享给他们,所有人,都将这些东西视如珍宝。
其他人并没有像千号那样的大房间,只是一间规模和之前一样的房间,房间顶上有一盏可以点亮的晶石灯,一张大床,其他什么都没有,他们还不能出行。
但千号不喜欢这种灯,她好像更喜欢温暖的烛火,伏天跟在千号身边,听她自言自语说过,想看蜡烛。
但她没有和工作人员说过,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向工作人员提出要求,或者说以前被禁止了,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可以,直到她无意间说出这句话,研究院给她送来了蜡烛,她才开心得像个孩子——不,她本来就是孩子。
千号很喜欢烛火温暖的光照耀在自己脸上的感觉,还很喜欢盯着烛火发呆。
在千号的记忆里,伏天还见到了小时候的凌羽,那时她是新来的,相较于其他孩子的麻木无神,她多了一分内向胆小,千号很喜欢她,经常把自己背熟的那几本书讲给凌羽听,还有稀奇古怪的玩具也给凌羽玩。
凌羽喜欢抬起头,带着害羞胆怯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好的姐姐。
凌羽是一千一百零一号,独一无二的零是她最稀奇的一点。
有一天,千号从一本书上看到《名之重》,“父名者,人之标识也。”千羽要给自己取名字,嗯,就叫千号吧。而后面对恳求自己给她取名字的凌羽,千号给她取了个名字——零号。
“千号”“零号”,她们今天有了自己的名字。
实验体的生活极其无聊,无聊到即使经历过五年沉睡的伏天也感到厌烦、恼怒、然而这对姐妹却每一天都因为自己的一点小创新和小发现而高兴一整天。
他能理解,他能共情,他能知晓,所以他更加愤怒。
愚者能无所知而安然度日,智者因无不知而愤然于事。
伏天正在确认自己所走的正确的道路,以及接下来自己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