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影卫回复道:“柳督主遭人构陷与宫中一位嫔妃有私情,陛下震怒——”
景明月还不待雁影卫把话说完,就已经朝马厩的方向急奔而去,解开跑得最快的一匹马,立刻翻身而上。
赵冰河和尹燕泥反应过来后,想要跟上景明月,却被明月喝退:
“别跟着我!去宋清和柳俱迟府上,请他二人速速前往宫门!让柳俱迟带上她父亲柳云卿!回楼上告诉崔绍节,让他立刻前往翰林院,找出当年师父传掌院之位于我的奏呈!告诉大皇子殿下,速速回他自己府上,对外一概宣称已经歇下,任何人都不见!若是陛下强硬传诏,也必须拖延到衡阳的人传了消息才可出门!”
景明月将这一连串的话撂下后,未等赵冰河和尹燕泥做出反应,便催动坐骑朝万芳楼外奔驰而出。
景明月向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尹燕泥和赵冰河都鲜少见到景明月如此紧张,一定是出了极为了不得的大事。二人也不敢耽搁,赶紧按照景明月的吩咐行事。
这是景明月第一次在长安城中策马狂奔,马蹄急促疯狂地踏过长安的路面,冰冷的风呼啸着割裂她的耳膜,她却只能听见皮肉下血液逐渐沸腾的声音。
她强迫着自己在心如火烧中冷静下来,强迫着大脑在一片空白中运转起来。
陆撷英的底牌不只是丹药,而是以丹药和齐贤妃为中心,在内宫中的层层布局。
陆撷英在前朝输得一塌糊涂,但不代表他在后宫中也会输。从女帝以来,陆氏在后宫经营百年,从后宫各类不能为外人道的宫牒文书秘法秘闻,到后宫中上至嫔妃女官,下至太监宫女的消息情报网,其势力之大远非外廷朝臣所能想象。
凡是涉及后宫秘闻皇家颜面之事,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被准许捅到朝堂上的,只会让人死得无声无息。
陆撷英要在重重深宫中,在前朝手伸不到的地方,完成他的反杀。
陆撷英看准了即使她消息灵通,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来趟这个浑水。
夜色在景明月面前化开,只有明月与单人独骑的她一路相随。
她知道此番入宫将会面对的是什么,也知现在并非最佳时机。一招不慎,可能满盘皆输。
可是关于他的事,她不能赌,因为赌不起。
好在陆撷英也算错了一点——他们并不是因为利益才绑在一起的政治盟友。政治这么肮脏的东西,不配污染他们的真心。
于八隐在皇缉司收到消息时如遭雷击。
“不可能!督主和冯才人之间不可能有私!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报信的小太监被于八隐几乎就要吃人的表情给吓着了,颤巍巍地回复道:“宫里的暗线传来的消息,说是柳督主与冯才人私会……被找小猫的齐贤妃和三皇子撞个正着……还想窃取陛下的丹药助兴……贤妃娘娘又在冯才人的住处发现许多与柳督主私相授受之物……宫里查出冯才人原是与柳督主有婚约在身的义妹……”
“放屁!一派胡言!这一定是吴七发和陆撷英的诬陷毁谤!吴七发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账!”
于八隐一拳狠狠地砸在墙面上,鲜血顺着指尖缝隙从墙面上流下,仿若红色的眼泪。
他与柳定、冯灵儿自伪宫中便相识,没人比于八隐更知晓二人的关系。
他们这些兄弟以数字为名,独独绕过了一个“九”,只因柳定曾有个妹妹,闺名唤作“小九”。柳定是为了他的妹妹才深陷成康伪宫中的,他曾与他的妹妹在成康伪宫中相依为命。
那日成康叛军抓了一批宫女投入猎场,当作围猎嬉戏的猎物,柳定的妹妹就在其中。待柳定疯也似的找过去时,只看见一具具尸体被运出围场。而他的妹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柳定疯狂地周转打听,才结识了从围猎场中活下来的冯灵儿。
伪宫之中,人命如草芥,每天都有人不断地死去。那些被投入围猎场中的宫女在成康叛军的弓箭下,只能惊惧万分地到处逃窜,没有人有心思去记周围的人的样貌姓名,能苟活下来已是万幸,更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操心旁人的生死。
虽然活下来的冯灵儿什么都不知道,但柳定对冯灵儿依旧多有照顾。他总相信世间有累积的福报,他对落难之人伸以援手,他的妹妹落难的时候,也有心善之人能够相助。
柳定和冯灵儿一清二白。柳定的那些过往只和他们兄弟偶尔提及过,陆撷英根本不可能知道,一定是吴七发泄露给了陆撷英!陆撷英执掌大内数十年,当初又是他亲自接管的伪宫,凭借三言两语就能伪造一堆人证物证,再联合深受圣宠的齐贤妃陷害柳定,对陆撷英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八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荆十文乍闻噩耗完全六神无主。他们虽是内宦,但归属皇缉司,并非在宫内侍奉,以他们的品阶在宫门落钥后若无传召,也不能随意进宫。
这是陆撷英为柳定准备的杀局,背后既是陆撷英,能对付陆撷英的只有——
“景明月!去找景明月!”
“为什么去找景明月?景明月怎么可能救我们这些内宦?”
“景明月是不待见宦官,但比起我们,她更不希望见到陆撷英得势!”
于八隐思及此处,立刻飞奔向马厩,于八隐和荆十文策马朝尚书府的方向去时,却正好遇到景明月单人匹马朝皇宫的方向疾驰。
今晚暗夜沉沉,没有半分月光,而景明月却如那明月照雪,破开这晦暗的夜。
于八隐和荆十文还没反应过来,景明月已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
“跟上!”
景明月撂下这句话后,转眼便消失在了街道的转角,于八隐赶紧勒马调转马头,对荆十文:“快跟上景大人!”
景明月在宫门口被侍卫拦住去路。
“景大人,已经落钥了,外臣非陛下传召不得入宫。”
景明月没有和侍卫多说废话,直接亮出顾贞的凤牌,侍卫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一见皇后的凤牌,立刻为景明月让开道来。景明月领着于八隐和荆十文疾步朝宫内走去。
宫门口的侍卫们平素见景明月入宫,都是光风霁月步履从容的模样,也必定会在宫门落钥前出宫。而景明月今夜在宫门落钥后手持皇后凤牌急闯入宫,把宫门口的侍卫全都吓傻了。
“宫……宫中不会出事了吧?”
“不……不可能吧,如果有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吧?”
宫门口的侍卫还在议论纷纷,景明月已领着于八隐和荆十文快速朝内宫的方向走去。于八隐简明扼要地和景明月重述了一遍事情的大致经过。
“景大人,奴婢以性命向您担保,三哥和冯才人之间绝对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
这三个字被景明月十分果决地说出,似是早就将一切都洞悉,景明月转而对于八隐吩咐道,“我带荆十文去齐氏宫中,你去太后宫里,对太后说‘长安锁孤云’,告诉太后是奉我之命来的,太后会知道该怎么做。”
于八隐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景明月到底要做何打算,但见景明月脚下生风,周身萦绕着根本掩饰不住的杀气。
“大人会救三哥的对吧?”
“没人比我更希望他好好活着。”
景明月的目光坚定锐利,话语冷硬决绝。
于八隐虽然不知道景明月打算做什么,但在接收到景明月肯定的答复后,不再多言,果断地朝太后所在的寿康宫方向而去。
他别无选择,现在,只有景明月才能救他。只有景明月有能力,也只有景明月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