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欣欣给王旭做了一碗醒酒面,昭通酱和牛肉炒的炸酱,配着蔬菜、鸡蛋,她把那碗面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惊呆了,看着样子是比妈妈做的好吃,震惊的同时他又有些心疼她,是怎么样的生活才令本该在父母怀里撒娇的花季女孩自己一个人背负起生活的重任?
张欣欣坐在他对面,双手托着下巴拄在桌子上看他吃,他用筷子夹着面条沿着碗边转几圈将面条卷在筷子上,一大口放进嘴里,吃得很香的样子。
“怎么样?味道怎么样?”
王旭大口大口咽着面条,咽完他举起大拇指说:“媳妇,你真牛!”
张欣欣把碗往前挪了挪:“那你多吃点。”
王旭卷了一筷递到张欣欣嘴边,张欣欣张嘴吃了一口:“嗯,好吃!”
“我媳妇做的面就是好吃。”王旭一边吃一边说:“要是以后可以每天都能吃到你做的炸酱面,多好!”
“那我每天给你做,换着花样给你做。”
王旭夹了煎蛋递到张欣欣嘴边,张欣欣摇摇头,用手把筷推到王旭嘴边,让王旭吃。如果不是王旭来了,她是不会做炸酱面加鸡蛋的,平时自己吃也就是面条加点蔬菜,她舍不得吃鸡蛋和肉,想把钱省着买学习资料,想要自己对得起资助她的好心人,王旭踢球运动量大,得吃有营养的才行。
“算了,我们还是去我家吃吧!别累着你!”
“反正我也要做饭,给你多做一份。”
“你不去我家吃饭啊?”
“叔叔阿姨就是客气一下,你真当真啊?”
“我爸妈我知道,他们不会跟我们说客套话的。”
“那我也不能每天在你家蹭饭啊。”
“我妈可说了,让我放学带你回家吃饭。去不去你自己决定,反正话我是传达了。”
“你让我再想想吧!”
张欣欣看王旭的碗空了,问:“还要吗?我再给你煮一碗面。”
“饱了。”
王旭放下碗筷,去张欣欣的房间翻看她桌子上的书,张欣欣很自然的起来收拾桌子、洗碗筷、擦灶台。两人俨然一起生活的小情侣,这样的生活她不是没有想过:若干年后,他们在昆市有自己的小家,下班回家,她做一桌好吃的饭菜给他吃,吃完两人依偎在沙发上韩剧,两个人的小日子平淡却温馨。她洗着碗,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不管有没有明天,今天的她是幸福的,她希望这样的幸福可以延续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张欣欣洗碗的时间,王旭从张欣欣房间溜达到了张光荣房间,他推开房门,看到房间里有一个老式的书柜,书柜上放着一些书,他顺手拿下一本,这时张欣欣走了过来,她只想赶紧拉着王旭出来,她生怕他在张光荣的房间发现枪和大量现金。
“这是我爸的房间。”
“哦!”
王旭刚想把书放回书架,从书里掉出来一包白色粉末。
“这是?”王旭捡起来拿在手上看。
张欣欣迅速把房间的窗帘拉上,很小声地说:“这还能是什么?我爸的毒品呗。。”
听到张欣欣的回答,王旭惊呆了,虽然从小就听说毒品,但他还是第一次在生活里见到,尤其是那么多,还是被吓到了。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白粉?”张欣欣也很震惊,她接过王旭拿着的书翻了翻,里面什么也没有,她继续翻书柜上的书,有的书中间夹着小包小包的白粉,厚一些的书中间被挖空了,里面全是白粉。她把它们全抖出来丢在地上,一包、两包、三包......十包,足足十包。。
王旭看着一地的书和白粉问:“哪来的呀?。”
“我爸的吧?哪里来的我也不知道。真是的,进了戒毒所还那么能作妖!”
“我们找沈叔吧!把这些都交给他。”
“不行,我把他们都丢了,丢了就没事了。”
张欣欣把书一本一本放回去,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想把白粉全都丢进马桶,让水把这些脏东西都冲到下水道里。这些东西对别人来说是赚钱的工具,是生活的寄托,但对她来说就是罪恶的源泉。她痛恨毒品,痛恨那些贩卖毒品的人,痛恨让她生活卷入黑暗里的人。
王旭抓住张欣欣的手说:“欣欣,不能丢,我们把它们交给警察吧。我爸就是干这个的,我们要相信他们。”
张欣欣丝毫没有要听王旭劝的意思,她拿着两包白粉到卫生间。王旭跟在她身后,他厌恶吸毒的人,厌恶毒品,厌恶贩毒的人,厌恶那些让张欣欣生活卷进旋涡里的人,如果有那么一天,他希望天下无毒。但此刻他更应该冷静。
他使劲儿抱住张欣欣让她冷静下来:“欣欣,你听我说,要是扔了,如果有一天被警察知道,是会判刑的。我们去找我爸找沈叔,好吗?你相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瘦小的张欣欣被王旭抱出了卫生间,王旭看她冷静了一些才放她下来,双手按着她的肩说:“去找我爸,好吗?”
“可是......”张欣欣看着王旭的眼睛,那是一双真诚又坚定的眼睛,她也知道如果她把这些毒品都扔了,肯定是要判刑的,她怕的不止是藏毒,还有张光荣房间里的其他东西。
“我会陪着你的!”
“我......我自己自己去,我家的事情我自己面对。”
“我和我爸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张欣欣点点头眼里仍然流露出一丝不确定的慌张,王旭紧紧握着她的手,让她心安一些。
“傻瓜!”王旭摸着她的头说:“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张欣欣抬头看着他,他的眼神坚定而刚毅:“我不会有事的。”
从张欣欣家出来,王旭一路推着车回家,路上若有所思的,他在想要不要把张欣欣的事告诉王兴民,可是他选择相信张欣欣。回家后他一直在等王兴民回家,一等就是半夜,不知道是酒劲还没完全散去还是担心张欣欣,他睡意全无,躺在沙发,等到电视机里出现了雪花点,王兴民才回家。
“爸。”
“你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呢,我有事问问你。”
“什么事?等我睡醒再说,困了。”王兴民边说边走向卧室。
王旭把他拖到沙发上坐,说:“爸爸爸,就两句话。”
王兴民瘫在沙发上,双手扶着沙发背,好奇地说:“说吧,什么事?”
“毒品怎么就那么恐怖?”
“你大半夜不睡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呢?”
“这不是张欣欣爸爸进了戒毒所吗?想多了解一些,多关心关心张欣欣。”
“毒品呐,就是指鸦片、海洛因、冰毒、吗啡、大麻、可卡因以及国家规定管制的其它能够使人形成瘾癖的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说白一点,就是它能控制人的神经,会让人上瘾。哎,你们上学老师不做思想教育吗?”
“讲是讲,还去参观,但觉得毒品离我们很远就,就翘课了。”
“翘课?你一天到晚就翘课,你是个学生,学生就该好好上课好好学习。”王兴民一教育起王旭就没完没了了。
“爸,你偏题了,翘课不是重点,你要教育我等以后,先给我讲讲毒品为什么能上瘾?”
“从生物学角度来看,毒品相当于外来的内啡肽,干扰内源性的物质代谢,带来快速的愉悦和兴奋感。毒品的起效速度快,但代谢也快,导致外源物质消失后,内源的内啡肽未能及时释放或起作用,从而产生强烈的渴求外源物质的摄入,这也是成瘾的原因之一。”
“毒瘾那么猛?是说戒就能戒的吗?”
“戒毒啊。要从三个角度来说,第一就是药物方面,现在专业研制了一些药物,可以减轻戒断症状,降低复吸风险,第二就是心理方面,有一部分吸毒人员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导致心理问题,逃避现实,从而上瘾,有的是压根不知道毒品的危害,针对这些,我们有认知行为疗法、动机增强疗法等,旨在帮助戒毒者认识并改变导致吸毒的错误认知和行为模式,增强自我控制能力和应对压力的能力。第三方面就是社会了,家人社会要给他们情感支撑和生活上的帮助,让他们彻底远离毒品。这戒毒也是因人而异的,有的意志力强的,在家人的帮助下是可以彻底戒掉的,但是有的人意志力薄弱,生活环境也相对复杂,复吸率也挺高的。”
“那你说张欣欣的爸爸能彻底戒掉吗?”
“不好说,但我希望他能彻底戒掉。”
“那他戒毒以后工作还能保住吗?”
“这个要看他们单位,也不是我们能管的。”
“哎,张欣欣太不容易了。”
“对了,你要是想了解,找个时间我让你沈叔带你去戒毒所看看,顺便叫上张欣欣,让她也去看看她爸爸。”
“我可以去,张欣欣愿不愿意去看她爸我可说不清。她爸都那样了。”
“再怎么说那也是她爸,你有空劝劝她,戒毒的人现在最需要家人关心了。”
“我做不了这个主,你见了她也最好别说,别在她伤口上撒盐了啊!我睡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吧。”
王旭走了以后,张欣欣把两道门都反锁起来,又去拉了拉张光荣房间的窗帘,把中间的缝拉得紧紧的,不透一点光。
她打开张光荣衣柜的抽屉,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现金和枪都拿出来放在床上,床头柜里的现金也都拿出来放在床上,她数了数里面的钱,整整5万元。她看看那些现金和枪又看看书柜上藏毒的书,他们像三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原以为张光荣只是吸毒,没想到他还贩毒,藏毒,虽然毒品都被她销毁了,但是毒品的来源,枪和现金她是说不清楚的。张光荣进了戒毒所,她的心情更沉重了,每天回到家都会看着张光荣的卧室门发呆,那道门里面锁着的,是她不敢跟王兴民说的秘密。她不愿打开那道门,那道门犹如潘多拉的盒子,如果那一个一个的秘密被揭开,那么她的人生只能更糟,她甚至连考大学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提王旭还会不会和她在一起。她选择隐瞒,是因为她无法承受这一切的后果,如果被外面的人知道,她的生活将万劫不复。
可是,从王旭翻出那些毒品开始,她知道这间房子里的一切迟早都会瞒不住的,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了,她能做的就是相信王旭,带着这些秘密站在阳光下,远离邪恶、远离罪恶。
天亮,张欣欣用枕巾把现金和枪包起来放在书包里,又把十包毒品装在书包的内袋里,拉上拉链,抱着书包一路走到公安局,从她家到公安局不过两公里的路,却像走了一个小时,这一路的煎熬胜过等待中考成绩的时候。公安局她是来过的,她径直上楼去敲王兴民办公室的门,她想要把潘多拉的盒子全部打开。只有这样,才是她摆脱黑暗通向光明、清清白白生活的唯一方法。
王兴民早上起来上班,王旭跟着出来。
“爸......”
“什么事?”
“你要上班了啊?”
“不然呢?”
“那你吃早点了没?我再给你拿个包子路上吃?”
“吃过了。”
“那你睡够了没?昨晚那么晚睡,今天一早就去上班。”
“我哪天不是这样?干起来没日没夜的。咦,你小子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没零用钱了?”王兴民说着掏出50元递给王旭。
“小旭,你又给你爸骗钱了!”郭琼在屋里吼起来。
“妈,我没有,是我爸主动给我的。”王旭转头又对着王兴民说:“爸,昨天你说要抽空带我去戒毒所的,别忘记啊!”
“不会忘,我去上班了,你别又出去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
王兴民走了,王旭对着50元钱叹了口气。
王兴民还没到办公室,张欣欣小心翼翼地抱着书包在楼道上等着,没多久,王兴民上楼来。
“王叔叔。”
“欣欣啊,你是来找我的吗?”
“叔叔,我是来找您的。”
“有什么事我们进去说吧。”
“我们,我们去您办公室说吧。”
进了办公室,王兴民给张欣欣倒杯水,在她旁边坐下。
“欣欣啊,你是有什么事要跟叔叔说吗?跟王旭有关?跟你有关?还是跟你爸有关?”
张欣欣一口气把水喝完了,把水杯放在桌子上,慢慢地把书包递给王兴民说:“叔叔,我有东西要给你。”
王兴民一脸疑惑地接过书包,打开一看他也傻眼了,倒不是看到现金和枪震惊,他能做到公安局局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震惊的是这些东西出现在张欣欣书包里。
“欣欣,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这是我爸的,他一直藏在柜子里,之前害怕一直没敢说,可是我越想越害怕,每天回家面对着这些东西,心里怕极了。”
王兴民感受到这包东西或许能成为他们破获毒品案件的重要线索。他立刻给沈鑫打电话。沈鑫进来,他示意沈鑫关门,沈鑫关好门,看看桌子上的现金和枪,隐隐感觉到有大案,心里一阵窃喜,在张欣欣旁边坐下。
“欣欣,这是沈鑫沈叔叔,禁毒队队长,以后你和你爸有什么事就找沈叔。他会帮助你的。”
“欣欣,是吧?你知道这些是怎么来的吗?”沈鑫的语气和平时审毒贩不太一样,温柔了许多。
“我爸说是山老大给他的。他说他在为山老大做事。”
“山老大?”
“局长,会不会是山家。”沈鑫疑惑地说。
“我爸只跟我说是山老大,至于哪个山老大,还得去问我爸。”
“你知道他平时吸毒的毒品是谁提供的吗?”
“我也不清楚。他的事我都不太清楚。”
“欣欣,你仔细想想,他还提过其他的事吗?”
张欣欣仔细回想她和张光荣的所有对话,很久才说:“应该没有了。”
沈鑫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欣欣,你爸爸春节期间离开过山川吗?去了几天?”
“他说去出差,去了七天,大年三十一早就走了,初六才回来。”
“那你爸回来给你带什么东西吗?特色小吃之类的。”
“没有。”
“欣欣,你再仔细想想,他带没带什么东西回家。”
张欣欣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就带了这些。”她顿了一下,看看书包,指着说:“书包内袋里还有十包毒品,他藏在书里,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买了藏进去的,昨天翻书柜我才翻到。”
沈鑫拿过书包继续翻,果真翻到十包毒品。他把毒品一包一包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和王兴民对视了一下,王兴民点点头。
“就这几包?”沈鑫说。
“家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找过了,只有这十包。”张欣欣说话的声音有些抖,尽管做过许多心理建设,但沈鑫翻出毒品的时候,她还是全身发抖。
“你觉得这三样东西有联系吗?”
“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沈鑫和王兴民互相对视了一眼,王兴民对沈鑫点点头。
王兴民看她特别紧张,说:“沈鑫,今天就到这里吧!”
“欣欣,叔叔谢谢你相信我们!其实我们对你爸爸早就有怀疑,在戒毒所对他进行了调查,但是他拒不配合,什么都不承认也不说。叔叔之前跟你说希望你去戒毒所看他也是希望你能关心他劝劝他配合我们的调查,方便我们早日剿灭毒枭。你愿意吗?”
“那我爸会被判刑吗?”
“这个得看他能配合到什么程度。最后也不是我们定罪,但我们可以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
“那我会有事吗?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明天你再来正式录一份口供,就没事了。你爸那边等我们安排好时间再通知你。”
说完沈鑫把证物带走了,王兴民开车把张欣欣送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他办案多了,对和人打交道是极有经验的,嫌疑人、嫌疑人家属、受害人、受害人家属该怎么说话他都门清。唯独单独面对张欣欣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张欣欣也一路沉默,一语不发。
车到张欣欣家楼下,王旭也到了。张欣欣下车就看见王旭。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我来看看。”
正说着,王兴民下车来。
“爸。”
“你怎么也在这?”
“我就是过来看看。”
“所以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今早莫名其妙说一堆也是因为这事?”
“嗯。”
“现在没事了,你们回去吧。”王兴民对着张欣欣说:“闺女,别担心啊,都过去了,刚才叔叔跟你说的事你考虑一下,如果你愿意见你爸爸,叔叔来安排。”
临走,王兴民又对王旭交待了几句。
“你中午带欣欣回去吃饭,不想跑的话门口小馆子吃点。”
“知道了,你快回去忙吧!”
张欣欣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张光荣房间的窗帘全部拉开,瞬间阳光倾泻进来。她豁然开朗,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此她没有了秘密,没有了心上的石头,整个人轻松了很多,她往前走一步,站在阳光下,温暖极了,用鼻子深吸一口气,原来,这就是阳光的味道。她看看身旁的王旭,有他在,她心安了许多,彷徨、无助与恐惧的心终于平复,对他,她选择了信任,原来,这就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