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秋天芸香都在一声声欢呼声中一次次失望。
村里迎来了前所未有的丰收。
可那不是自己的丰收,1969年的条件还是太局限了。
1970年,芸香根据去年的记录,更严苛地挑选种子,因地制宜地配置土壤,仔细预防病虫害,严格把控生长管理,再一次迎来了收获的时候。
柳平带着笑意快步走过来,“芸香,按照你的算法,以你去年种的三分之一土地为参照,我们今年的总产量增加了7%,我以为能跟你去年种得那些持平就很不错了,没想到还能增产。”
芸香听见平叔的声音如此高昂,不想扰了他的兴致,也开始笑。
可越笑越苦,实在是笑不出来了,“平叔,我付出了200%的努力,还没达到目标的三分之一。”
“咦”柳平笑意不减,“肯定是你目标定太高了,放眼全公社,不,放眼全市,哪里能有我们这产量,咱们村走出去,那腰板儿可是硬得很。”
芸香望向平叔,他好像挺知足的,自己要不要也知足一点呢,至少日子好过。
未来总会有前赴后继的先辈们投身农业,他们更有才华,注定会实现目标。
“丫头,你盯着我的神情咋这么愁呢,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的棉花终于不用再留种,能收获了,大家一致决定给你们做三床新棉被。”
“平叔,我们有被子盖,先给老人小孩儿吧,阿芳姐和翠花姐都生了小宝宝,学文哥和立新哥也快要结婚了,都很需要。”
柳平摇头,“谁不需要呢,以前没有的时候不也过了,现在日子这么好,填点鸭绒也能过,你们三个找回来那么多种子,第一份必须给你们,大家都没意见。”
“噗”芸香一下子想到偶尔去大家家里,鸭绒满天飞的场景,“还是技术不成熟啊,用棉布套鸭绒总会钻很多出来。”
“那确实”柳平脸皱起,“冬天那毛啊,管它吧,每天都会钻出来,根本扫不完;不管吧,有时候它还会飘进饭里,烦人的很,真希望有那种密实一点的料子,给它锁住咯。”
“有的,平叔,以后会有的。”
“靠技术?”
“嗯”
柳平一下把头转向芸香,“我好像懂了,我们的粮食收获也要靠技术是不是,所以你才在那几块,那个叫‘实验地’,里面花很多时间。”
看芸香点头,柳平把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效果怎么样?”
芸香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不怎么样,我知识还不够,可能实践的次数也还不够多,就像刚刚说的,还没达到目标的三分之一。”
“我明白了”柳平径直往家里走,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准备出门。
吴桂花刚把衣服晾上,“糟老头子,老娘刚洗完的衣服,你大中午的换什么换,给我穿原来那身下地。”
“我下午不下地,去公社一趟,之前那套你也别洗了,我回来下地的时候穿。”
“你昨天没说要开会啊?”吴桂花直奔厨房,往窝窝头里塞上咸菜,包好,“等我,我去给你煮两个鸡蛋。”
“临时打算要去,鸡蛋就不要了,留给秀英和秋月吃,走了啊。”
吴桂花拿起换下来的脏衣服,“这老头子,还是给揉几下吧。”
希望公社办公室,公社书记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柳平,怎么,大家顶着困难分知青的时候,你犟着个脖子,一个也不要,现在有工农兵大学名额了,你又来犟着个脖子,要名额,还一要要三个,你怎么不上天。”
“有困难的时候溜得比谁都快,现在有好处了,巴上来,你以为谁是傻的,这个事情,我跟你说,绝对不可能。”
柳平抹了把脸,“有困难的时候我们怎么没顶上,养蚯蚓的技术,各种粮食的种苗,种猪,种兔和种鸡,哪种我们大队没有分享出来。”
公社书记的火气瞬间下去了些,“这一点,你们生产队做得很好,有功,谁都不敢多说什么,可确实这两年也没怎么分知青。”
柳平拖张椅子坐下,“我们生产队有三个知青。”
“就三个,你知不知道其他生产队有多少,快十个了,你就不能克服克服困难吗?”
“书记,你刚刚夸我们做得好,有功,那不是克服困难吗?什么困难都要我们生产队顶上,要其他生产队干什么,吃白饭吗?”
“你说那么激动干什么,冷静点,冷静点。”
公社书记喝了口水,“这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你一定要?”
“对。”
“那你们生产队今年接受新知青,你那儿接受六个,跟其他生产队持平,我就把全公社的三个工农兵大学名额都给你。”
“不可以,我们生产队没房子住,分不了。”
“呵,又是这个理由,你说说你用这个理由拒绝多少次了,啊?随你怎么选,不接收知青就是没有名额。”
柳平径直站了起来,入眼是公社的办公室。
又坐了回去,村里还要在公社生存,不能撕破脸。
握紧拳头,要接受那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点活儿还有情绪的知青娃娃吗?
从自己了解到的信息来看,整个公社对大部分知青都是从了解到排斥,知青里也有好的,可一定能分到好的吗?
如果有异心,更不好办。
那工农兵大学名额怎么办,芸香的目标怎么办,村里的更高产量又怎么办。
柳平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几个回合后终于平放在大腿上,脸上有了笑容,“书记,能不能用功劳换名额。”
公社书记放下笔,肩膀微微耸起,身体紧绷,“你刚刚说的那些功劳我认,但是没接受知青这个你也要认,两个得抵掉。”
“好,一笔勾销。”
“那行,你用功劳换,就目前来说,接收知青就是一个功劳。”
柳平摇头,“不接收知青,我们生产队,每次交公粮都比他们多一半出来,这算不算功劳。”
公社书记顿住,“交粮比例是国家规定的,是你们的分内事。”
“那好”柳平丝毫不慌,“我们下次跟其他生产队领一样的粮种,交一样的公粮。”
公社书记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啦一声,“你敢。”
“这跟我敢不敢没关系,地里的产出都查得到,我们也按照比例交公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