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丹炉房内,所有人目送着何蛟走出防御空间。
她像是全无顾忌了一般,一步一步,径直走向障源。
十七十九阻止不了她,拆解了叹息之杵,把一块块泥石临时拼凑成地砖,放在小针冻硬了的蜜露上,令她能够一步步稳稳向前走。
倒悬的杳流玉扶着柱子内壁,尽量贴近内壁看向外头,眼神追逐着何蛟——他不知道何蛟的决策,所以格外关心她的举动。
但这一切,都是外人视角里看到的。
在障源眼里,何蛟已经进入了它构建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红色的枫叶,宽阔的街道,背着书包的人群。
何蛟在那里看到了她的朋友。
“快走啊!上课要迟到了!”
她就站在前方,伸出手招呼着何蛟。
温柔的声音很悦耳,它曾让何蛟感到平静和安然。
“快来啊蛟蛟,她们说老师在提前点到,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何蛟看向她,缓慢地迈出了步伐。
“快来啊!”
在她不断的柔声催促中,何蛟走到了她面前。
一如现实中,何蛟走到了障源面前。
朋友伸出胳膊来,要挽何蛟的手,何蛟却先一步道:“卢琳,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卢琳一笑:“什么礼物啊?”
“你不是说你养的观赏草莓长虫了吗?这个能帮你解决问题。”
在她伸过来的手掌上,何蛟轻轻放下一粒东西。
卢琳垂下眼,一个红彤彤的小东西卧在她手心。
那也是一只虫。
黑色的圆形斑点覆盖在红色的翅膀上。
那是七星瓢虫。
她眉头一敛,赶紧甩手。
但是七星瓢虫叮得很牢,怎么也甩不脱。
她只好奓着胆子用手拍掉。
……呼,终于掉了。
可是,怎么手背痒痒的?
卢琳翻过手掌,手背上却不知怎的,趴着十七八只七星瓢虫!
“啊!!”
她尖叫一声,疯狂地拍过去。
“卢琳,你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七星瓢虫的吗?”
“它们咬我啊!”
“是吗。”
在她发疯的时候,何蛟已经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好几步。
“七星瓢虫的钥匙扣、抱枕、挂件、发夹……包括你背后的书包,不都是你亲自买的吗?”
卢琳僵了一僵。
何蛟每说一样东西,她就能感觉到身上多一份重量。
何蛟拿出一面镜子,照向了她:“你看啊。”
卢琳转过头。
镜面中,她的口袋里,她的后脑勺,她的头发里,她的后背上——每一处都爬满了真正的七星瓢虫。
尤其是她后背上的那个,居然真的有书包那么大!
何蛟手持着镜子,微笑着看她:“你还经常对着它们许愿,说七星瓢虫保佑你,让你的作业别长虫,你忘记了吗?
“现在,七星瓢虫会把所有的蚜虫吃掉的,你可以放心了。”
卢琳变了脸色,她试图逃跑,但双脚却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七星瓢虫的口器已经开始触碰她的皮肤,那种冰冷而尖锐的感觉让她几乎要崩溃。
紧接着,第一只瓢虫成功地咬破了她的皮肤,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瞬间席卷全身,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它们开始疯狂地啃噬着她的身体,仿佛要将她彻底吞噬。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烟雾过去,卢琳的形象消散了,何蛟又回到了丹房。
眼前的障源不复刚才懒懒的样子,它开始在结界内打滚,像是被杀虫剂喷了在那儿垂死挣扎。
发丝上的毒生效了,它已经出现了幻觉。
何蛟朝后面打了个手势,十九立马用指头一抹那根极细的发丝。
毒液浸润着发丝,丝丝穿入障源的身躯。
另一头,十七已经偷偷跑到杳流玉面前,在周谦的剑风护佑下,把气渡到了蜜露柱子中,硬生生给杳流玉吹出了一个可供呼吸的气团。
见他已能自主呼吸,十七朝他一点头。
再坚持一会儿!师父马上就能把障源搞定了!
……
障源的幻觉愈发严重了。
它想汇聚起蚜虫,将何蛟彻底打跑,可是何蛟古怪地冲他笑了一下:“你以为,你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吗?”
障源疑惑地望向身后。
身下的白色幼虫,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还长出了黑色的斑点。
就好像是七星瓢虫那样。
而此时此刻,它们已经排队爬到了它的身躯上。
毒液在障源的身体里打转,令它周身疼痛,可在它看来,那是它的同类变异后对它进行撕咬所致。
障源用它有力的后腿去蹬、去踹,一下踹死了十几只。可是它们的身躯中还有幼虫,源源不断地流出。
“为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你对它们做了什么?”
它不明白。
在它的认知里,何蛟只有用痣才能制造幻觉,而结界是能够抵挡住痣的。
就算十九带毒,但毒性不够强,且因害怕混战中伤及同门,十九一直将之作为一个暗鲨技能练习,而非正经战斗技能使用。
而现在,它的眼前真有瓢虫在飞,它的身体也因瓢虫痛苦不堪。
所以,它不得不相信,它看到的就是真相。
“这不容易理解吗?你的孩子能变出人的脑袋,自然也可以变成七星瓢虫啊。”
何蛟俯视着它。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想想,它就能知道答案,毕竟它自己就是制造幻觉的天才。
但是它现在太像人了,而人在恐惧之中,往往是无法理智思考的。
幻觉中最不可或缺的元素,就是暗示。
就在它变成卢琳的模样时,无数用木头做成,辣椒粉染色,点上黑痣的“瓢虫”,就已经开始在丹房飞舞了。
这不过是一个基础形变术法,加上点睛术催动,当初何不染拿来哄她开心的。
而现在,何蛟用它来触发障源心底最深的恐惧,送它上路。
至于那些小虫,让它们疯迷更加容易,在它们眼里,障源是一堆鲜嫩的叶片,将口器插入它的身体,就能吸食到植物汁液。
其实也没错,蜜露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植物汁液呢?
“你的扮演很拙劣,破绽很多,就像你对人的理解一样。”
何蛟看着它疯狂地摆动肢体,声音很冷,“不过可以理解。毕竟制造你培育你的人,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刽子手。
“而你马上就要完蛋了,他也早晚会完蛋。”
此刻的幻象中,铺天盖地的七星瓢虫包裹了障源。
障源打开了结界,慌不择路地要逃。
它还有蜜露,它还可以招来无数的蚂蚁为它保驾护航……
“噗嗤。”
当它经过何蛟时,几根冰棱钉住了它庞大的身躯。
何蛟一脚踩碎了它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