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蛟看着少女渐渐长大。
她待的这个家庭不太好,但在她所待的村庄中,这已经是难得的和谐了。
每次她推门出去拾柴、洗衣,其他女孩都艳羡地看着她。
因为她身上的伤是最少的,也是少女中长得最高挑、身材最好的。
据说脸也很美,不过模糊成一片后,何蛟倒也看不清什么样。
一个美丽的少女,自然不缺少男的觊觎。
还没到说亲的年龄,上门讲亲的人就不少了。
少女的父亲不肯松口,有时还会让儿子出面,警告那些毛小子不准动手。
总而言之,少女受到了不少骚扰,胜在有惊无险。
少女不识字,说不出奇货可居这种词,但她在集市见过奴隶买卖,人牙子也会把人打扮得干净漂亮再出售。
她有一天也会被卖出去,卖去别的村,然后像她的母亲一样,生下孩子,并成为那个讨厌肉,缩在墙角吃饭的女人。
唯一的区别是,她大概率会嫁到附近几个村,也许还能回娘家看看。
直到那天,土匪来了。
她正洗着衣服,就被人劫走了。
土匪劫人是常见的事,所以村里人大多不让小姑娘去远处洗衣服,不给她们穿颜色鲜亮的衣服,要她们在日落前回家,要她们结伴而行。
姑娘们并没有犯禁,可是土匪男人都杀得,想要抢女人岂非更加轻而易举?
而且其中几只黄喉貂还有怪本事,便是土匪寨中,都没有人敢忤逆他们的。
那天河边所有洗衣服的姑娘,包括大小媳妇,都被抢上了骆驼峰。
山寨里有很多很多姑娘。
她们的脸孔一样的模糊,一如她们的命运殊途同归。
那些土匪倒是都不一样,可当他们看向她们,他们就变得一样的狰狞与邪恶了。
何蛟看到这里时,明知道是虚景,也忍不住朝前走了一步。
非人的蹂躏,总会让人生出死志。
但土匪们做这方面的买卖已久,早有准备。不听话的,打断手蒙上嘴,饿上两天后,人就会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眼睁睁看自己被人摆布。
不幸中的万幸是,她们终于等到了剿匪的人。
何不染。
虽然在虚景中一晃而过,而且面部经过修饰,但从体态和动作看,就是他。
哦对了,还有声音。
有几个土匪拿姑娘们当人质,其中一个被他灵巧的口舌骗到了门口,结果下一秒就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剩下几个见状,只好乖乖出门——这么做起码还能留条命。
这家伙还挺礼貌,在阿香姐的视角里,他甚至没有怎么回头,大概是怕看到有人衣不蔽体,只是交待了几句,就留下东西走了。
山上为数不多被囚禁的男人,以及小部分伤得不重且想回家的女人,也跟着他离开了。
看到这里,何蛟反而又不平静起来。
因为接下来发生的,是她一直想知道,现在却有些害怕了解的事实。
土匪的事情已经够可怕了,但阿香仍然没有变成障源。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只会更可怕。
……
山寨里本就有粮食和药品,女人们互相帮助、互相安慰,身心创伤有了融化在同病相怜的朴素善意中的趋势。
直到某天,有人在林中采蘑菇时,听到了山下人的呼喊。
呼喊的人,基本是驻留者的家属。
这也是很常见的,毕竟有人离开,就有可能把留下的人的消息带到外面去。
起初,驻留者们没有理会。
除却本就没有亲眷可靠的人,剩下的驻留者大多都对外出带有恐惧。
她们身心上都没有做好准备,不知怎么面对外人。
有人也清楚,自己的伤痛并不会得到安慰,反而会得到白眼。
山下的人来来往往,有些叫不到人走了,有些则很坚持,甚至带了干粮席地而坐。
“香妮儿,你娘见不到你,已病了好些天了,你快下来看看吧!不然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啊!”
“月丫!我凑够钱向你家提亲了!我就在这儿等你!你不用再怕了!”
“春妹,孩子天天问我要娘,你可不能狠心丢下他们呀!”
他们呼喊着,或撕心裂肺,或荡气回肠,如此日复一日,终于有人动了下山的念头。
其中下山念头最强烈的,莫过于阿香。
娘总是冷冷的,很麻木,但是偶尔会抱一下她。她想见见娘,给娘带点儿药草去,就算治不好,娘知道自己惦记她,心里大概会好过点吧?
山寨里当然有反对的声音,但毕竟是死别,造假岂不是触霉头?终究是同情她的人更多些。
为了众人的安全,大家商定夜半解开骆驼峰的结界,悄悄回村查看。
岂料在她们刚走出骆驼峰不久,黑暗中却传出了极大的动静!
有一群人,像蝗虫一般地进入了骆驼峰!
与此同时,出走的女人也被团团围了起来。
……山寨的门再一次被打开,又一伙匪徒占领了山寨。
而这一次,匪徒的头领她认得。
何蛟也认得。
那是村长的大儿子。
但是其他匪徒,阿香就不太熟悉了。村长一家是村子里唯一有马车的,他们常常到外头走动,或许他们看上了山寨,想要据为己有。
当时她心里只装着母亲,于是向这唯一的熟人求情,求他让自己给母亲送一回药。
村长大儿子怎么说?
他往地上吐了口痰,歪嘴笑了一下:“求人,总得付出些什么吧?”
阿香明白他的意思,如他所愿地没有反抗。
他也差了人,将她手中的草药送了出去。
第二天傍晚,他又问她:“你想不想为你娘找个大夫?”
她当然想,于是她留在了他的屋子里。
三天后,她被赶了出去,因为他腻烦了,而且他准备正式做生意了。
这样一来,她失去了打听母亲消息的来源。
她焦急不已,自然是瞅准机会要去打听。
因为她一直不反抗,所以并未被关起来,同时她心存愧疚,想着帮其他人探听一下亲友的消息。
但是土匪们只是戏弄她,他们的口中没有实话。
这样一来,她只能求助外来人士。
有些客人会上山做生意,也许能为她带来外面的消息。
那天,她在首领房外,终于看到有人来了。
意外的是,那个人,竟是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