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迹罕至的低势河岸边，张小巴率先钻出水面，沈萧然在水中托住体力尽失的刘文。
张小巴将刘文拖上岸后，立即返身向沈萧然伸出手。
沈萧然握住少年冰凉的手，一个借力，上了岸。
那只冰凉的手却仍紧紧握着他没有松开。
被河水浸湿得分明的眉眼疑惑微抬。
张小巴忘了松手，一颗心还噗通噗通跳得厉害。
他说不清在反应过来沈萧然紧跟着他跳下桥时是什么心情。
他知道沈萧然不是那种明明不会水，还头脑一热非要往里跳的人。
但大部分人类的水性都很一般。他在人类社会的新闻上看多了因为救人而力竭淹死的事件。
他紧抓着男生，温吞的性子使他不会向人发泄情绪，只是愣愣问道，“你怎么也跟着跳下来啊？”
沈萧然见少年这副模样，有些心疼，咽下原本要说的责备话语，给“贼喊捉贼”的少年一个湿漉漉的拥抱，另一只没被牵住的手抹去少年发尾即将落入后颈的水珠。
低声安抚，“我没事。两个人救总比一个人救轻松点儿。”
刚从刺骨的河水里出来，他们两人都浑身寒凉，但张小巴依然从这个拥抱中汲取了点儿温度。
紧贴的胸膛中有力的震动让他渐渐安定下来，后知后觉对方的心脏跳的节奏比他快上许多。
“沈萧然？”
少年的下半张脸埋在男生的肩膀锁骨间，闷闷地发出声音。
“嗯。”沈萧然低低应了一声，依然抱着他没动。
直到张小巴感觉对方胸膛中的震动频率差不多与自己一致时，男生放开了他。
想起数次让自己身陷险境的水豚，心下无奈。
看来这舍己为人的优秀品格是改不过来了。
虽然他知道水豚水性极佳，憋气时间也长，但谁知道人类形态构造下的器官功能是不是依旧给力。
或者退一万步说，万一他的猜测是错误的，面前的少年只是一个刚好喜欢犯懒、吃苹果、泡澡，拥有短跑天赋，脑子聪明的普通人类高中生呢？
“要不……我们先看看人吧。”张小巴指着旁边被他们救上来就晾在一边，无人理会的自杀人员。
刘文被救得快，意识始终是清醒的。
清醒地感觉到腥臭的河水和泥沙灌进自己口鼻，清醒地感觉到逐渐窒息的痛苦，也清醒地感觉到死亡逼近的恐怖。
此刻劫后余生，咳出异物之后，手脚大张，平躺在地上大喘气。
他想起差点儿命丧狼口的那个夜晚，觉得自己实在是脑抽，才会干出自寻短见的事儿。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窒息……
只是那个家太过压抑，太过疯狂，他什么时候也能像那只水豚一样淡定，视其如无物就好了。
背上浸水发炎的伤口隐隐作痛，他不舒服地坐起身。
“看来是没什么事。”上方传来男生淡淡的声音。
张小巴蹲下身，看着他，“怎么就要跳河了？”
刘文垂下眼睫，“喔，就是想着割腕太痛，安眠药要花钱买，跳楼可能会砸伤路人，影响房价。”
张小巴：“……”
他好像不是问他选择自杀方式的心路历程……
“跟我们回去把身上收拾一下吧，背上的伤别感染了。”
“不用管我。”刘文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沈萧然淡淡开口，“你确定就这样回去见你爸妈？”
艰难起身的身子一僵。
沈萧然掏出手机叫车。
刚才跳桥时来不及留在上面，没想到经这么一番折腾也没丢，手机质量很好，泡了水也没坏。
“总不会受虐上瘾了？还是不好意思接受我们的帮助？”
“谁不好意思了！”刘文粗声粗气反驳，“倒是你们的手是粘了502吗？两个大男人在外面腻腻歪歪的才让人害臊呢！”
张小巴一愣，才发现他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拉着人家的手。沈萧然单手持手机操作得得心应手。
张小巴松开手，朝桥上走去，“我去把包拿回来。”
他们仨的书包都丢在桥上了。
沈萧然瞥了刘文一眼。
“干嘛！”
……
考虑到刘文的别扭性子，估计去沈萧然那儿会跟浑身长了刺一样难受，张小巴善解人意地将人带到了自己家。
隆冬里，穿着厚厚的衣衫在冰得刺骨的河水里泡一遭，饶是火力旺如沈萧然都有点儿受不了，更不要说祖先生活在热带地区的张小巴了。
他没忍住在浴缸里泡了好一会儿，暖融融的水将寒意从四肢百骸驱散，张小巴舒服得眼睛都快没了。
要不是想到自寻短见差点儿就没了的人，他起码得泡到水凉。
虽然这是个恒温浴缸。
张小巴换上家居服下楼时，沈萧然已经收拾完过来好一会儿了，闲散地坐在沙发上端详他给自己准备的那个坐垫。
刘文披着条浴衣坐在另一端，恨不得两人之间隔着一条银河，只恨自己没有手机，逮着沙发纹路就快观察出一个宇宙了。
单方面的尴尬弥漫在这沙发一端，直到张小巴下楼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场无言的寂静。
沈萧然将目光从坐垫上的黄褐色絮状物上移开，黑漆漆的眼眸定定看着裹在淡蓝色家居服中，无比柔和无害的少年。
张小巴下了楼，“怎么过来了？”
沈萧然目光一动，旁若无人直起身子拨开少年的额发，手背覆上他光洁的额头。
“过来看看见义勇为的小巴同学是不是还活蹦乱跳。刚刚王妈的孙子烧迷糊了。”
这个季节容易生病，最近发烧的小孩儿大人不少。
张小巴微微俯身，乖乖让男生试温，担忧地问道，“小宝没事吧？”
触感很舒适，温度没有异常，沈萧然撤开手，替他理理拨乱的额发，“不用担心，只是普通病毒感染，沈氏的医生不至于连这都治不了。王妈已经赶过去了。”
张小巴点点头。
“喂，这儿还有个人呢。”刘文没好气地提醒。
这俩搞什么老夫老夫那一套，欺负他单身狗没人爱吗？
张小巴见他披着浴衣，腿都岔不开，再加上沈萧然在旁边，不自在得像羞怯怯的良家妇女，贴心道，“我拿套衣服给你吧。”
“不用了。”刘文果断拒绝。
张小巴的衣服他不能穿回家，否则被他爸妈看到又是没完没了的质问。
他的衣服正在烘干，反正再等一会儿就好了，这短短一段时间就没必要换来换去了。
张小巴也就作罢，想到课间那一幕，问，“药膏擦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