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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清流叮咚,槐树花香清逸。系在树上的红色飘带随风翩跹,卷着一团团花穗轻轻颤动。
细小的花穗落在脸上,关洵轻轻晃着藤椅,闭眼沉浸在一片静谧,试图忘记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关洵突然感到身前一阵阴影。
“……你不去制面具?”
半晌后关洵睫羽轻颤,指腹无意识摩挲着藤椅粗糙的表皮。
“没颜料了。”
男人蹲在关洵面前,微微上挑的眉眼摆出委屈的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有意无意扯着他的衣摆。
“帮帮我,天师大人?”
“……那,那你可别嫌我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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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薛屿看似随口问道,心里却不知道给伤害碎片的人扎小人诅咒多少次了。
“商战。”虽然名义上是来帮薛屿弄颜料的,实际关洵一进室内就看见薛屿自顾自开始研磨矿石,随即便移步打量起墙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面具和古董。
“商战?”
现在怕是个法治社会吧?没记错的话最开始腹部的伤口应该是枪伤。
“嗯……这些年和朋友开了几个小公司,对家刚买了块地皮,看不顺眼,我举报那块地皮下面有古墓。”
然后相关部门就介入了,这块地现在找不到投资。
“……”您。难得的薛屿哑口了,这确实是法治社会。
“但对方气急败坏,在国外的时候助理被收买,他们就找人……嗯……然后我就这样被背刺了。”
不知为什么,关洵说到这里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回头一瞥便看到了薛屿似笑非笑略带愠怒的表情。
“这,伤不是快好了嘛,大不了我回去给他们画几个霉运符什么的。”搓了搓小臂,关洵无所谓道,视线不自然移开。
……怎么这人跟之前一样。
——
之前还在当储君与他刚结盟时,有一次自己没跟他商量便采取行动,受了一点伤。当时他的表情也是如此。
“或许你应该尝试着相信一下自己的盟友。”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薛屿”便放下茶盏,起身离开了。
两人虽在每日上朝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但私下接近一个月没会面过。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关洵便开始将后背交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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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薛屿”死后的几千年以来……想到如此,关洵感到自己的后背被灼热的视线锁住。
“或许你应该尝试相信一下自己的企业合伙人。”
明显活了这么久,钱对碎片来说也算是身外之物了。明知对方手上不干净,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
沉默片刻后薛屿眉眼微垂,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停下手中动作轻揉自己的手腕。
矿石之间碰撞碾压的声音也随之停止。
模糊不堪的记忆与此刻重叠,关洵瞳孔微微放大,转身害怕又见挚友的离去。
“怎么了?”
见心上人兀地转身,薛屿疑惑道。
“没……没什么,”片刻回神,关洵视线有些飘忽,“只是感觉你这串菩提子挺不错的。”
“不错吗?”薛屿喃喃道,态度不明,继续了之前的动作。
干瘪地又描述了两句,回应关洵的只有清脆的矿石碰撞声音。
终归是自己想多了吧……尽可能甩掉脑袋里的想法,关洵面色不变,抽出一本古书打算逃避情绪。
“既然感觉不错,阿洵回去的时候就带上吧?”
关洵抽动木椅的动作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真的?”将苦涩复杂的神情埋进书页间,关洵语气佯装轻松好奇。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叫阿洵?
“那不然,”抬眸见关洵手指微微蜷缩,薛屿笑意不改,“毕竟我也拿回了水晶坠子。”
“礼尚往来,不是吗?”
阵阵冷意蔓上心头,关洵嘴角勾上几分讽刺,“是啊,礼尚往来。”
你知道吗,关洵?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因为习惯不会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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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洵真的不来试试画面具吗?”
薛屿放低姿态,语气带上了几分可怜。
“你就是想要多一份劳动力赶单子吧?”
无视面前被双手奉上的狼毫笔,关洵瞥了一眼一旁翻开的记事本上明晃晃还有一页的单子没被划掉,随口调笑道。
“天师大人画符都这么厉害,画个面具应该难不倒你吧?”
关洵眉头一挑,视线对上面前男人的眼睛。
漆黑如墨的眸子带着几分屑味。
丝毫不带一点掩饰的激将法。
两指一挑握住木质笔杆,关洵眼底带上狡黠与笑意:“画多少?”
“反正这篇画完你就差不多可以离开了。”
闻言关洵刚扬起的嘴角顿住,“你说什么?”
“画完这记事本上一篇你就差不多可以离开面具铺了?”
“……那开始吧。”
——
“朱砂里注入你的灵气,就像画符一样,嗯?”
“先这样,再这样,然后……”
“——我不会。”关洵将笔往乌木桌前一扔,面上带着几丝恼意。
不知道是对面具的还是对其他什么的。
“慢慢来,别着急。”语气带笑,薛屿安慰着,起身走到了关洵身后。
“你……干嘛?”感到身后一阵槐花的香味,关洵脊背微微僵住。
“要这样。”握住关洵的手,薛屿将鬼气转化为灵力带着他蘸取朱砂勾勒面具眼眶。
陌生的灵力从手腕处开始流淌,却不突兀,如细水长流一般,关洵感到整个右手暖洋洋的。
说是陌生,只是因为几千年未接触过了。
掩住眼底的情愫,关洵强行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起来,却感到耳尖一阵痒意。
视线上移,便见着了薛屿淡漠却认真的眉眼,以及,始作俑者——薛屿左耳处的耳坠。
“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感到身下人的视线,薛屿开口道。
“没什么……”收回视线,关洵强迫自己不要过多留意。
“那继续。”薛屿勾唇,声色却清冷平淡。
红色流苏随动作轻轻扰动着,挑逗般扫过耳尖,又在其泛起薄红之时藏进发丝与之纠缠着。
往复多次,罪魁祸首毫无察觉,关洵也未开口提醒或者有其他动作。
“这下会了吧?”一只眼眶勾勒完,薛屿移身离开,回到关洵对面,拿起自己的面具继续画了。
天晓得为什么自己要装不会。
深吸了一口气,关洵有些烦躁地盯着刚画完的眼眶,重新握了握笔杆。
“哦,对了,”在关洵将要落笔之时薛屿又开口道,“动作别那么僵硬,画出来线条不流畅。”
“……”作为天师我还是会画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