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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吴念的空闲时间猛地缩短了一大截,上学时就是三点一线,放假了就是黑瞎子和吴贰佰那边两头跑。

不得不说跟着吴贰佰的日子过得很舒坦,而且他知道的东西很多,如果他愿意聊,吴念就算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他都能答上来,还会偶尔带人跟他去堂口喝茶吃点心,他甚至教的是杂学和风水!

只不过吴念都学得很烂。

与其说是烂,不如说是压根不喜欢背书。

吴念甚至说出了“别让我学这么多折磨人的东西了,光学校里的就已经很多了,直接告诉我时间,地点,杀谁不好吗?”这种话来,结果当然是被吴贰佰狠狠教训了。

吴贰佰总是说,学了迟早会有用到的时候。

还有就是,黑瞎子之后真的送了他一把不错的刀,不,应该说是匕首。现代工艺,双刃,看着像崭新出厂的东西,估计是直接买的军用款。

吴念本着都学了这种东西了,干脆就偷偷混在吴贰佰的堂口打工好了,只是没过多久就被吴贰佰发现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过过明路的法子呢?

吴贰佰能怎么样?自己挖的坑,总不能把人锁起来吧?孩子都这么大了,叛逆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如直接放到眼皮子底下。

以及,吴念还真的跑去学了美术,不过这都不是很重要,不提也罢。

他为了方便之后跟紧无邪,避免错过下地,甚至大学毕业以后也在西湖边开了间画室,当然了,钱那是赚不到一点,他的钱都是在自家二叔那儿打工拿的。

画室在西泠印社后边山坡上,离吴山居很近,抛开私心不谈,这里也确实很适合写生,他也是因为大学的时候被安排过来外出写生才发现这一处好地方。

这天,吴念按往常一样,睡醒以后去吴山居串门,却发现门口蹲着一个鬼鬼祟祟的小老头,看面相还有点猥琐。

不确定,再看看。

带着怀疑态度的吴念悄然走到老头背后才开口出声:“老爷子?是客人就进去啊?”

老头果然被他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快跳起来了,端的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结果看到吴念以后反而安定下来。

“对对,小兄弟说得对,这就进去,”老头眼睛转了转,更显心术不正,“这么说你也是客人?”

吴念有点不耐烦了,说了句不是就先进了门。

柜台那边无邪正背对着门看着什么,很入神,看得吴念一下子也来了精神,戴上衣领别着的墨镜准备吓唬一下他亲哥。

结果门口的老头偏偏挑着这个时候进来了,开口就是一副破锣嗓子:“原来你是贼!”

“??”

无邪一下子回神,然后一抬头就看到他的好兄弟鬼鬼祟祟正往他身后走,不禁无奈又头疼地看着他。

“啧。”

吴念咂了咂嘴,不满地摘下墨镜瞪着老头:“老头,你自己瞎别带上我!”

“谁让你要搞事的,人家误会也正常吧?”

无邪看着这场闹剧有些无语,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来做和事佬,假笑着跟那个古怪的臭老头道歉:“不好意思啊老爷子,我弟弟就是这德行,您……”

吴念赶紧暗搓搓给他打信号,示意老头很可疑,赶紧把老头送走最好,免得他们在这唠上一大堆有的没的。

“您一定是迷路了吧,要不我让我弟弟送送您?”

无邪连忙改口,吴念猜,他原本也许想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之类的话。

却见这老头完全不听人话,还开始上下打量他们兄弟俩,最后来了一句“这样子确实像俩亲兄弟,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嘛”。

废话,他们本来就是亲的!

吴念还没开口呛声,他就飞快地换了个话题:“你这收不收拓本?”

这话是冲无邪说的,很明显,“拓本”两个字一出来,无邪的兴趣瞬间下降很多,他有些恹恹地摆了摆手:“收,不过价格不高。”

吴念迟钝地疑惑起来,他总觉得这一幕看着怪眼熟的,而且这年头哪还有正经人跑到古董店卖拓本,怕不是有大问题。

看着老头一副兴致勃勃想拉着无邪给他介绍市场的样子,他突然就有些不爽,于是凑过去笑眯眯地把人拦下,说:“介绍市场这活我熟啊,你要是感兴趣,我有些门路,可以现在就带你去,怎么样?”

老头有点局促,但又不肯走,看吴念油盐不进的架势一时间也没了辙,只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我跟你们说实话,我是老痒介绍过来的,有点事儿找你们家老爷子,”说着他掏出老痒宝贝得很的手表冲我们晃了晃,“我手上有份拓本,想请人看看。”

这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无邪直接就拉下脸来:“阿念,送客!”

“别别别,这说的好好的怎么就要赶人呢!”

幸好王盟今天没来,不然他还不一定送得走这死皮赖脸的老头。

“行行好这位小哥,我就再说几句,好歹你们也得给老痒一个面子,看看我带来的东西是不是?”

他说着露出一个略带猥琐的笑,吴念这才发现,原来他有颗牙居然是金的。

西湖这边每天人流量都很大,他要是真把老头丢出去无邪也难做。吴念一边庆幸自己只是搞了个小小的个人画室,一边等着无邪拿主意。

他一直觉得无邪比他聪明得多,这次也不例外。

只见无邪三两下就想通关键,但没想到他张口就是威胁:“我实话跟你说,我爷爷他早就驾鹤西去了,你也别打他主意,再在我这提我爷爷,我马上让你滚蛋!”

吴念只得疑惑地扭头看着他,然后就被他在暗地里捏了捏胳膊。

金牙老头没有办法,于是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来一张A4大小的白纸。

笑死,他带的甚至不是真货,而是复印件。

无邪简直要气笑了,但是为了赶紧把老头应付走,还是耐下心来仔细研究。

吴念没敢吭声,只是心里一直在庆幸,幸好他们二叔老早就准备洗白,压根没想让自己下地,不然高低也要逼他学这些古文不可。

无邪也只是知道他弟弟跟着他二叔干活,身手还可以,具体干什么也没人告诉他,非要问起,吴念就说是撑场子的,久而久之,他就不问了,毕竟他也不想了解道上那些有的没的。

这一点让所有想瞒住一些内幕的吴家人都很满意,包括吴念。

大概十分钟不到无邪就看完了,然后毫不留情地对满脸期待的金牙老头说:“这纹路看起来虽然比较久远,但是这只是后几代仿出来的古董赝品而已,这种东西地位很尴尬,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这复印得这么差,我也说不上什么好坏来,只能猜是个汉代的东西。”

“那,这是不是你爷爷当年盗出来的那份?”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吴念摩拳擦掌就准备上了,结果被无邪瞪了一眼。

“实话跟你说,我爷爷当年自己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那美国佬骗走了,你要问只能去找那美国佬。”无邪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表示非常遗憾,于是吴念知道,这回他终于可以把人送走了。

“来来来,老头我送你出去!”

这金牙老头也是古怪,来的时候那么执着一人,现在居然就这么垂头丧气地让他带出去了,甚至吴念一直看着他走远,都不带回头的,明明他宝贝的复印件还没拿呢。

等他回到店里,无邪已经放下了相机。

“那大金牙走了?”

他点点头。

“你来看,我刚刚突然发现这上面有图案,”他把文字指给旁边人看,“有没有觉得这人脸像狐狸脸?”

吴念看着满是方块字的复印纸,也不好意思告诉无邪他看不懂,只好又点点头。

“说不定这真的是一件珍品。”

说了一大通合情合理的推断以后,他最后这么总结道。

吴念恨不得掐着他的脖子让他清醒一下,从古怪老头到神秘拓印复印件,怎么看都不对劲吧!

但是不行,他还不想变成最小丑的那一个,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委屈一下他哥了。

“那这复印件怎么处理?”

“就放店里吧,我等王盟来了跟他说一声,那大金牙要是回来找就还给他,免得让他以为我贪他便宜。”

吴念仿佛得救了一般,赶紧表示他知道了,然后跟人打了个招呼就出发去吴贰佰铺子。

这几年为了不被家里人发现他在给二叔干黑活,吴念几乎每次赶过去的时候,都会遮一下脸。要么是给眼睛和脸上缠绷带,活活缠成一个木乃伊头,要么就学习黑瞎子,戴副超大墨镜遮脸,反正一般也没什么人会作死地盯着他的脸看。

值得一提的是,就算被绷带什么的糊住眼睛,他居然也能看得见那些线条,这让他玩心大起,干脆开始尝试靠着线的位置来识别人与物,没想到也异常的顺利。不出意外的情况下,大部分人身上的线条位置在平常都是固定的,比如说,无邪身上的线条就很多,基本上可以说浑身上下都是白线,但他家二叔就少很多,虽然没有黑瞎子那么夸张,但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至于会变的情况,就像黑瞎子以前揍他的时候那样,打起来就知道了。

几年前他第一次以这个形象过去的时候,吴贰佰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他好久,但还是什么都没问,这让已经准备好解释的吴念憋得很难受。

今天因为有吴山居那一遭,吴念也懒得缠绷带了,怪麻烦的,干脆戴着墨镜就到了铺子。

门口的伙计大老远就看到吴念下了车,赶紧迎上去把他放门口的导盲杖还给他,还轻声说了句:“二爷找您。”

吴念颔首,提溜着杖子就走。

虽然只是个小伙计,但这个逼他还是要装一装的。

吴贰佰手底下的伙计这些年来都以为他真是个盲人,每次都会自觉地腾出路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到了吴贰佰面前。

“二爷,您找我。”

“下午,有人点名要见你。”吴贰佰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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