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硕自知心有愧疚,跨一步就上前来扶起瘫在了地上的言冉,冲着顾骁承认道:“王爷,刚才是我放走鬼医,不关言军师的事儿,您——”
“闭嘴!”
“闭嘴!”
言冉顾骁异口同声制止孟硕,看向了对方。
孟硕还要再说,可惜顾骁提戟就走,只留下一句:“今日谁敢给他治伤,谁就和他一个下场。”
话到此处,言冉冲着孟硕摇了摇头,须知孟硕如今是越解释越错,王爷只会更加厌恶。
言冉在顾骁身边这么多年,生地又那么多七窍玲珑的心思,自然知道顾骁的心性如何。
在顾骁看来,鬼医向来恶毒,自己放人走,再没有半分道理,废掉自己一条腿,是他们王爷能给自己最大的宽容。
已经废了一个人的腿了,难道还要废掉第二个人的不成?
言冉整张脸惨白一片,只能口中嗫嚅几个字::“谢王爷不杀之恩。”
言冉既已请罪,顾骁只当刚才折断他腿的事儿半点儿没有发生。
“你们在场所有人都记住,是先有天子,才有我顾城王!天子尚存,则我顾骁誓死追随我主,天子若殒,则我顾骁誓死寻到天子遗脉,重建大夏帝国!”
才一说完,他拂了衣摆,向着王城雒阳的方向长跪下去,言冉在后边没有一句话说,直直同顾骁一起跪了下去。
很显然,顾骁的这个决定,从今以后就是他的决定了。顾骁要追随天子那他就同往。
顾骁言冉都已经跪下,所有人自然一个不落。这一跪,便是三个时辰……
往后的这许多年,说书先生的话本多绕几段,红粉佳人、君臣佐使的故事仍旧上演。
顾城王一身转战三千里,由漠北转至夏帝国旧城雒阳,寻找天子遗脉的壮举口口相传,顾骁一战成名天下知。
漠北军师言冉,排兵布阵、料事在先,乃是漠北顾骁下的另一个传奇。
少有人知道,为何漠北第一智囊、最好阴诡之道的言军师、本该意气风发的言军师,怎么就是个跛子。
那是一个英雄般悲壮的日子。
有轻微的春风,三月的冷风料峭春寒,阳光也是冷冷的,只是太阳异常地明媚,明媚地刺目苍凉。
言冉立在风里直直看那太阳,看地眼睛发酸发胀,最后红了眼眶泪流满面,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
往后许多年,有人问他,你当时是认命么?他说,他只是认人罢。
那个问他的人还没经历过什么人事,所以他不知道。
有些人,就是自己的命,是命,就得受着。
同样看那太阳的还有九州崤山上的一位耄耋老者。
老人站在崤山最高的峰顶俯瞰整个淮江,人也立在风里。
身前风景壮美奇秀,身后供奉观破损不堪,自然是经历了一场灭顶之灾,整座守灵道观很明显被人力生生破坏,只有那拼尽全力保护下的,供奉主殿四十八灵位,孤零零地立在风中纹丝不动。
他伸出手,干枯瘦弱的手掌中,指尖触到了山峰的风,更觉孤寒。
老道身后站着位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同样穿着道袍,显得气度不凡,他问老者:“师父,您为我推命,命书上说我将为人奴仆,供人驱使,我不信命。”
老道转身,显得慈眉善目,唯有怀中一个婴儿哭哭啼啼。
他噙着笑意,若有所思看自己徒弟,仿若已经看透他,问道:“三七,你是也想下山有一番作为呢,还是真的不信命。我观你,去意已决了。”
三七垂头沉默片刻,回应道:“是我不信命,我是庆俸观修灵天赋最高的守灵人,我不甘心,一辈子蜷缩在小小的庆俸观中,这里不是我该待的天地。”
见他如此回话,老道只是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为人奴仆之命,现在已早早定下了。”
老者不再言语,转身仍旧眺望淮江,他不愿看自己这最得意出色的弟子离开。
三七目中惊愕,尔后缓缓受之,叩头辞别师父,转身离开。他没有一柄飞剑便离开崤山,尔后飞渡淮江,只是慢慢的,用脚丈量着自己走了二十多年的路。
这路是自己的来路,他人真若为人奴仆,记得了这来路,也不要后悔才是。
徒弟走了,老者眼底的一颗热泪被山风带走,山风又把老者长长的白胡须飘荡起来,怀里的孩子欢喜地用手去抓。
“嘻——”
伴随一声清脆的孩童欢笑声,老人一根白白的胡须被扯了下来捏在孩子的小手中。
老者看一眼孩子扯在手中的胡须,望了自己手柄上半秃的拂尘。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对着孩子喃喃道:“拂尘一去三百万,一丝皆作一缘劫。你倒好啊,这拂尘未掉,我老头子的胡须从今往后倒是要掉不少了!”
老者的眸光有片刻的欣慰和宁静,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神略微沉重,只摇了摇头,望着脚下被崤山一分为二的淮江,神色苍茫道:“师兄啊,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
……
这一天,顾城王顾骁,立誓要找到天子遗脉,重建帝国。
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可惜,在旁人看来,除了顾骁那一身忠胆,尚且可添史家笔,其余的一切坚持在后面的二十多年好像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随后,妖族来犯,为大局着想,顾骁不得不回到顾城进行抵御,任由亲贵族们在不离洲境内大杀特杀,争权夺利,都要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这一年,不离洲上,传说杀人不眨眼、用活人炼药试药,后来被顾城王困在王府不得出半步的鬼医药不停,又被放了出来。
江湖上惶恐不安,没有人知道鬼医药不停,所要炼制的,究竟是怎样一个药方。
这一年,大夏帝国被众多异军突起的诸侯王瓜分,一直供奉大夏帝国天子亡灵的崤山,遭遇一场外人不可知的灭顶之灾。
崤山观主殒命,新观主继位,夏帝国最后一位天子灵位空置。
崤山守灵人誓死,要等着失踪的夏天子姬启,再次出现。
这一年,有一个消息不胫而走:
说夏帝国天子唯一一位直系皇室,还在襁褓之中的皇子并没有葬身于宫城大火中,被人带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只有当初唯一一位名正言顺的顾城王,在苦苦追寻其下落,立誓要找到天子遗脉。
这一年,大夏帝国亡,天子言传死,遗脉不可寻,帝国被几个亲贵族瓜分,正式分裂为天照国、桓秦国、青国、靖国。
这一年伊始,四国为争夺土地资源而争锋不绝,江湖朝堂未尝有半分宁静。
加上之前就已分裂出去的周遭小郡,泱泱人族不离洲,好似搅乱了的菜市场,从来你方唱罢我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