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家盛出去后,马小娟和覃小柳也没了睡意。
马小娟看着小小的女儿护着自己,心里感动不已。
她从来没有被人保护过。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她好想哭!
马小娟强忍着眼泪,穿好衣服,又帮女儿穿好连体裤和厚棉袄。
洗漱好后,准备去做饭。
覃小柳穿好衣服,跟着覃妈去窑里的灶台做饭,她可以帮忙烧火添柴。
她想到上辈子,覃爷爷就对覃妈很不“尊重”!
覃奶奶在这个家是个掌舵者,有点洁癖的覃奶奶,看到又懒又无能,做事又不注意干净的覃爷爷,根本不给他丝毫能自己支棱起来的余地。
正好,头脑有点毛病、挨骂也不吭声的覃妈,非常适合让覃爷爷展现他的男人“存在感”…覃奶奶每次不在,他就对覃妈指挥来指挥去的…
她妈才嫁进来一年,他爷爷就忍不住发挥他“男人的作用”了?!
她必须想办法,让她爷爷对她重视到不敢随意对待覃妈。
以后她奶奶还会外出打工,她爸也不在家,她去上学了。
那她妈和一个没什么“素质”的人生活在一起,就不会很好了。
出了儿媳房门的覃家盛,心里有点忐忑。
想到家里人对孙女的重视程度,小孙女又能说会道的,不会把自己进儿媳房门的事说出来吧。
但转念一想,这是他儿子的房子,他觉得进个房门而已,这有什么?
自己还不是经常进来看电视,每个人都能进,他怎么就不能进了?
但脑子里又闪过小孙女那黑黑的瞳孔,明明脸上带着笑意,可那眼睛里却是冷冷的,怪渗人的!
自己孙女不会是……不不不,不可能!
那都是假的,假的!那可是自己儿子的孩子!
……
他还是继续拾柴去吧。。。
“小柳,饭已经做好了,你去站在谷场边上,喊一下你爷爷。”
“哦~知道了妈。”
覃小柳站到谷场边,气沉丹田:
“爷~爷~~~,爷~爷~~~~,吃~饭啦~~~~。”
谷场对面是另一座山,覃小柳的声音透过山谷,回荡在村子的上方。
“爷~~~~咳咳咳……”
风真大!呛死她了。
“小柳啊?你喊啥呢?”
嗯?
覃小柳的脚下传出一个声音,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谷场的最边上。
她下低头,看到了她的外公。
外公从她脚下的窑洞里走出来,正站在院子中间,抬头对自己说话。
“舅家爷爷(外公)~你吃饭了吗?
我妈让我叫我爷爷吃饭呢,我爷爷去拾柴了。”
覃小柳笑着对外公说。
外公在她毕业的时候就去世了,那个时候,外公在病床上已经躺了好多年,最后话也不会说了。
在她的印象里外公总是沉默寡言。
她常年在外上学, 也很少见到外公。
外公是自己亲密关系中,第一个去世的亲人,但因为只有小时候相处的多,长大了上学后,不常见面也没什么感情。
外公去世自己也不在身边,她好像也没有太大的伤感。
总感觉,外公在自己的记忆里,模糊的看不清。
这是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清楚外公呢。
“哎!小柳,你不要走到边上来啊!往里面去一点,小心掉下来!”
马东看到走到边上的小孙女,连忙制止。
“哦~舅家爷爷,我小心着呢,没事的,嘿嘿~”
覃小柳依言往后退了几步,看着站在院子中的外公说。
“好好好~小柳你还没吃呢?舅家爷这刚把饭端上桌,你下来吃来。”
马东仰着头,看着乖乖听话的小人,忍不住笑着说。
“舅家爷爷,你快吃吧~我妈已经做好饭了,我在家里吃就行。
舅家爷爷~我舅家奶奶和小姨姨在家吗?”
“你奶奶和小姨跟着去赶集了,等她们回来,你下来玩哈~”
“知道啦~舅家爷爷,你赶紧吃饭吧,我也要回家吃饭 了。”
“好的,你回去小心点啊。”
“哦~好的,你也快回去吃饭吧。”
覃小柳转身慢慢往家走去。
她心情有点复杂,被一个记忆中已经去世的人关心是什么感觉。
已经埋进坟里的人,活生生的站在你的眼前,看着你还是满眼关心。
她突然觉得,自己更应该珍惜重新来的人生!
她要好好的活一次,要让自己的家人好好的活一次!
吃完饭的马东,坐在窑洞前的凳子上,看着土墙悠哉悠哉的晒着太阳。
今天真是个赶集的好日子,女儿肯定开心的不得了。
马东就是覃小柳的外公,杨桂花的丈夫。
他们今年2月份才搬过来,住在女儿夫家的门下。
相比起原来住在后山方便多了。
以前赶集很少有车去他们村,又远路又不好,他们都是翻沟来到福贾村坐车。
今年他们终于不用走三个小时的山路,再坐车了。
这是他们住在这里的第一个年,杨桂花和小女儿都很开心。
今天一大早就起床,跟着村里人去坐车了。
他年轻的时候跟着师傅学了一手做菜的手艺。
他是这周围几个村子,为数不多的大厨。
白事、红事都会找他,再加上大女儿结婚,他们彩礼也收了有七千多,算一算这些年也有三万多的积蓄了。
也算有点小富。
这几年他也是到处跑,除了干活的时候,他基本哪里也不想去。
他们家,不管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他老伴儿做主,他也乐的轻松。
他从小到大也是顺风顺水,长大有手艺可以挣钱,结婚了有杨桂花管事,两个女儿也平安长大。
就只有大女儿的事,是他这一生唯一不顺,又后悔的事。
大女儿小时候也是个机灵的,可惜上到二年级的时候,发了一场烧,他当时也不在家,只有杨桂花在。
听杨桂花说,女儿烧了两天两夜,她不停的用湿毛巾给女儿降烧,可怎么都不见好。
村子里也没有医生,想去镇上也没有车。
那几天的大雨也不停的下。
天放晴了,他也回来了,女儿也清醒了。
可惜,脑子也与正常人不一样了。
不说重新上学了,就连学过的知识都在慢慢忘记,最常见的五个数以上的加减,她都未必能算出来……
后来,杨桂花让女儿不再上学。
开始教女儿一些手艺,不管是纳鞋底还是做衣服,只要老伴儿会的,她都一点点的教。
教的过程是惨烈的,他估计,全村的人都能听到女儿的哭声。
他试图阻止老伴儿打骂女儿。
可杨桂花说的对,要不是他不在家,她何必担惊受怕了两天,她整整两天没睡过觉,还是让女儿烧坏了脑子。他为什么不在家?!
她现在不教女儿学会一些东西,难道就让女儿的脑子就停留在八岁吗?
以后谁要她,女儿怎么嫁人?
自此,他也不管了,他只能多挣钱,再多挣钱,争取让女儿过得好一点。
可惜,大女儿的命实在不好,不论学什么都学不会!
后来更苦,杨桂花又怀孕了,她也懒得再管大女儿,怀孕后杨桂花把地里的活也慢慢交给了大女儿。
拔草、锄地、收麦子、背柴、挖药材……只要是出力气的活,都交给了大女儿。
就算只是这样的活,大女儿也是做不好的,几乎每天晚上大女儿不是挨打就是挨骂。
马东心里非常不喜欢杨桂花对大女儿的态度,可他也没办法改变。
直到大女儿出嫁,家里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但马东发现,杨桂花已经养成了,遇事打骂的性格,就算大女儿不在了,对于小女儿,杨桂花也难有温情的时刻。
还好小女儿聪明些,只要杨桂花发火,她都会找机会跑出去。
马东想,他这前半生活的自由自在,后半生可能就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