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伯言听了他的话,微微躬身,语带诚挚道:“陛下,臣心昭昭,绝无叛逆之意。只是以活人殉祭,实乃逆天悖德,臣不过是将真相公诸于世,让世人知晓陛下之举。眼下这叛贼蜂起,非臣所煽动,实乃民心所向。”
承元帝却怒不可遏,手指郁伯言,声色俱厉:“你这逆贼!朕之祭祀,乃为社稷安泰,苍生福祉,岂是愚民所能揣度?你竟敢借民意为名,悖逆君上!”
此时,叛贼的喧嚣之声此起彼伏,那喊杀之声直冲云霄,侍卫们所组成的防线已是岌岌可危。
郁伯言仰天一阵长叹,嗓音有些微哑:“陛下,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理至明啊!”
承元帝怒目瞪他一眼:“老东西,朕宁死也不信你奸佞之言!”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叛贼突破重围,直逼承元帝。生死存亡之间,郁伯言挺身而出,猛力推开承元帝,其护卫旋即上前,与叛贼殊死搏斗。
一时之间,祭坛四周,朝中显贵们惊慌失措,乱作一团。
祭坛之地,须臾间化为血海修罗场。
那获救之众自祭坛鱼贯而出,眼中怒火与恨意炽烈,不分老幼,皆投身叛贼洪流。
“诛此昏君!斩承元帝!”
稚子与老者之声交织,汇聚成一股不可遏制的怒涛,在血染的空气中激荡回响。
他们高喊着,拾起散落四处的兵刃,或锋利刀剑,或简陋木棍,皆怀必死之志,向承元帝所在之处汹涌而去。
承元帝目睹此景,目眦欲裂,恐惧如寒冰刺骨。
他未曾料及,昔日视若草芥的百姓,今朝竟成索命之鬼。
“朕乃九五之尊,尔等庶民怎敢忤逆!”他声嘶力竭,怒吼震天,然在那排山倒海的愤怒面前,其声细若蚊蚋,瞬间淹没于民众的怒涛之中。
郁伯言率亲卫,于刀光剑影间誓死扞卫承元帝。承元帝面如死灰,厉声质问:“此便是你所求?朕若陨落,大邓将倾,你这是要断送列祖列宗之基业!“
然郁伯言却幽幽道:“陛下……时势所趋,英雄必将应运而生。”
承元帝略微一怔:“什么?”
郁伯言眸光幽远深邃:“天下大势,非人力可挡。民怨已极,变革洪流,势不可挡。即便无我郁伯言,亦自有后来者,肩扛此任,而他……需要一次机会。”
***
盛夏的子夜。
风如厉鬼,月色染血,竟似映照出一片凄迷而诡谲的景象。
夙鸢抬眸四顾,耳畔皆是轰然震响的战鼓之声与士兵们的呐喊高呼,此等声响相互交织缠绕,仿若无尽的回音萦绕盘旋,连绵不绝,然而她竟未能听清一字。
如此的大邓王朝……
如此的盛夏之夜,只令她周身寒意侵骨。
夙鸢的心脏于胸腔中剧烈搏动,仿若要挣脱重重束缚喷薄而出。她从未曾想,战乱竟会以这般狰狞可怖的面容呈现于自己眼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她的目光于混乱的人群中游离不定,思绪却似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腾。这乃是她一直渴盼改变的世界,可当真正的混沌摆在眼前,她却深感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力。曾经所怀的雄心壮志,于此刻仿佛变得微不足道。
“这便是我所追寻的吗?”夙鸢于心中暗自叩问,“这满目疮痍,这无尽的厮杀,当真能带来新的希望吗?”
巫溪围场愈发混乱不堪,死亡的阴霾愈发浓重。
鲜血将脚下的土地浸染得殷红,在月色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妖异的暗黑色泽。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血腥之气,令人肠胃翻涌,几欲作呕。
士兵们的喊杀声、伤者的呻吟声交织一处,震耳欲聋,几欲将人的耳膜撕裂。
混乱之中,兵器碰撞的火花四溅飞射,宛如死亡的烟火肆意绽放,绚烂却又令人胆寒。
夙鸢被迫拿出匕首护身,指尖因极度紧张而苍白如纸,汗水如注,浸湿了掌心。四周人影幢幢,敌我难分,她警惕着每一个潜在的威胁。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瞬间消弭无踪。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具尸体,有的尚在抽搐挣扎,有的已然寂然不动。马蹄声、脚步声纷乱杂沓,整个巫溪围场之上刀光剑影交错,犹如地狱之欢。
远处的树林中,惊起一群飞鸟,它们扑棱着翅膀,似急于逃离这恐怖的。而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旌旗烈烈作响,却始终无法吹散这弥漫四野的血腥与死亡的气息。
“啊——”
“救命!”
叛贼之中,一贼子淫邪贪婪的盯上了馨宁公主。
只见他手持长刀,像条疯狗一般奋力拨开人群,朝着馨宁公主所在之处步步逼近,馨宁公主吓得踉跄后退,然而,四周皆是混乱与危险,根本无处可逃。
那叛贼愈发猖狂:“小美人儿,乖乖跟爷走吧,定让你快活似神仙!”他嘴角扬起一抹极度猥琐令人作呕之笑容,涎水几近流淌而出。
巨大的恐慌席卷而来,馨宁公主泫然欲泣。
那叛贼却愈加得意忘形:“公主殿下,莫要挣扎了,随了我,保你吃香喝辣,享不尽荣华富贵。”
言罢,他伸出那污秽不堪之手,妄图抓取馨宁公主的衣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夙鸢本能地冲了过去,自叛贼背后突袭,脑海中回想起李元狐昔日教她之事。
匕首一挥,叛贼瞬间命丧黄泉。
然而,就在血花四溅的刹那,夙鸢的视线骤然变得模糊起来。
她未曾料到,自己竟会亲手了结一个生命,此刻,无端的恐惧与颤栗犹如狂潮汹涌而来,几欲将她彻底吞噬。
她颤抖着双手,紧紧握住匕首,那冰冷触感仿若千钧重压,令她几近无法承受。
四周的喊杀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而虚幻。
夙鸢呆呆地立在原地,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几个叛贼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向着她们围拢过来。馨宁公主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抓住夙鸢的衣角。
夙鸢被这一拽猛地回过神来,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她咬了咬牙,将馨宁公主护在身后,再次举起了匕首。
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迟疑,眼神中盈满了决然。
每一次挥刀,都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但叛贼众多,夙鸢身上亦渐次增添诸多伤口。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可她却仿若未觉疼痛一般,依旧奋力抵御着。
就在她几近力竭之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夙鸢抬头望去,但见月光之下,一支浩荡的皇家军疾驰而来。
而领头的正是李元狐!
夙鸢心上一喜,就在这胜利在望之际,她突感一阵眩晕,背后传来一记重击。
在那昏迷前的最后一刻。
她仿佛瞧见李元狐朝她奔来。
那熟悉的身影令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随后便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