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至,黑夜已临。
虽已是春日,却森冷得有些逼人。
大邓的使团队伍行至雪霁西河之地,就地扎营之时,一阵悠扬的琴音突然随风飘至,还间夹杂着清脆的女音:“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此词曲雄浑豪放,由女子唱来,倒添了几分婉约柔情。
李元狐抬头看去,烟水渺茫的湖面上漾出一只篷舟,只见一船夫站在船头上,挥起竹篙轻轻一点,画舫便缓缓向大邓的使团驶来。
随行使官沈金霄警惕喝道:“夜色深沉还泛舟湖上,来者何人?”
话音未落,湖面波澜骤起,数十个黑衣人影犹如暗夜幽灵,自水中涌现。
一时间,湖面水花四溅,宛如细雨洒落。
寒意弥漫之间,四周气氛骤然紧张。
大邓使团将士反应迅捷,瞬间将李元狐护在中心,兵刃出鞘,抵抗黑衣人的偷袭。
就在此时,那原本婉约的曲调骤变,高亢激越,如同战鼓擂动——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曲调高昂间,却夹杂着一丝诡异的冷笑。
天地之间仿佛充满了肃杀之气,四野的寒意变得更加浓厚。
在剑花飞纵之间,李元狐蓦地瞥见一人影疾速掠至。
他反应迅速,长剑挥出,锋芒与对方刀锋相触,仅在一瞬,便削其刀刃。然而,未及喘息片刻,暗处冷剑骤至,直刺背心。
那剑锋已刺入心脏。
李元狐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鲜血自胸前汩汩涌出,越来越多的血,染红了天际……
夙鸢倏然惊醒,额间冷汗微润。
夜幕低垂,如深邃绸帘。
她已身置雪霁西河,马车停于古木之下,暂避风尘。
四周枯树疏影横斜,光色暗沉。
夙鸢轻撩车帘,望着那湖畔。
朦胧的光影中似藏匿着无数往事,她的思绪在湖光山色间飘忽,那些昔日的欢声笑语一一在眼前浮现。
她心里似被什么堵住,喉间一阵阵发紧。
自李元狐离世之讯传来,她未曾有过片刻的宁静。此刻回想,仿佛置身于烈火焚烧的地狱之中,自伤成疾,可她却始终强忍着泪水,不肯落下来。
可抽泣之声,渐入耳畔。
夙鸢微怔,循声望去,只见刘北辰早就泪流满面。
许是从未见过男子哭成这副模样,夙鸢不禁收拾起心境,想去安慰他。
刘北辰听到脚步声,哽咽道:“我曾答应过主人,要护小主人周全,可如今……两位主人先后离世,我……”
壮汉柔情大抵如此。
夙鸢温言劝慰:“师父莫急,我们一定会找到他,是生是死总该有个说法。”
“不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北辰心中撇开一丝凄然,忽然忆起一桩旧事。
三年前,李元狐与雪霁六皇子郑栩铭曾有过往来,而今郑栩铭已荣登大宝。倘若能得他的援手,在雪霁境内寻觅使团下落,必将事半功倍。
刘北辰将这桩往事告知夙鸢。
夙鸢一笑,眸色似有光华流转:“既有此渊源,我们或可入丰京一探。”
刘北辰道:“此地离雪霁都城丰京不过咫尺之遥,若我们日夜兼程,两日内必能抵达。”
夙鸢点头:“我昔日在丰京还有些许商缘,或许能助我们一臂之力。”
刘北辰一喜:“如此甚好,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务必寻得小主人下落。”
夜风飒飒,吹得树影婆娑。
夙鸢所乘马车疾驰而去。
莹莹湖面笼着细碎星辉,仿佛一点涟漪在深邃之地渐渐扩开……
雪霁国与南越等诸国不同,往昔亦重农抑商,视商贾为末流。
然而,时移世易,因朝廷财政困厄已久,使得雪霁不得不转变策略。于是,商贾之辈逐渐摆脱了往日的桎梏,一些商人更是凭借自己声望,成功涉足朝政。
夙鸢刚一抵达雪霁都城——丰京,便听到了季渊国发生政变的消息。
三皇子慕白在长孙氏族的鼎力相助下,已成功地从皇太后曹氏手中夺回大权。
这一消息让夙鸢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如此一来,季渊必能派兵于雪霁边境……”
我这边也须得加快步伐。
夙鸢未及休憩,便匆匆赶往旧日韩家府邸。
然而,昔日繁华的府门此刻却显人去楼空。夙鸢几番打听之下,才得知,韩恒煜竟已位于九卿之一的户部尚书,统领掌管全国钱粮粟谷。
夙鸢得知情况后,与刘北辰分头行事,相约两日后再于城外破庙相聚。
而当夙鸢去了户部尚书府时,府中的小厮却鼻孔朝天,轻蔑的很:“此乃朝廷重臣的府邸,岂是尔等寻常人可随意进入的?”
夙鸢仍是客气道:“我与韩大人有旧,特来拜访,还请通报一声。”
哪知小厮嘴角一撇,嘲讽道:“韩大人日理万机,岂会认识你这等无名小卒?速速离去,莫要在此纠缠!”
言罢,他毫不客气地将夙鸢一推。
夙鸢一个踉跄向后退去,身后忽然来了一人,稳稳地将她扶住。
小厮见状,脸色骤变,惊慌失措地想要将夙鸢从那人怀中拉开,口中还骂骂咧咧道:“狗东西,竟敢冲撞大人!快给我滚开!”
那人眉尖一皱,一脚踹在小厮肩头,冷声道:“德叔,将他带下去,按府规处置。”
陈德汉立刻应声而出,躬身道:“是,大人。”
随后,他叫来两名侍卫,将那小厮拖了下去。
夙鸢抬头望去,扶住自己的正是韩恒煜。
还未等夙鸢开口,他便说道:“怎不叫我去接你?”
他声音平常,却叫夙鸢不由微怔。
她轻垂眼眸,淡淡道:“韩大哥公务繁忙,我怎敢随意打扰。”
言罢,她轻轻挣开韩恒煜的扶持,微微欠身,以示谢意。
韩恒煜缓缓垂手,紧握成拳。
他一瞬不瞬望了夙鸢,直到陈德汉在他耳边低语了一些什么,韩恒煜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此处人声嘈杂,非议事之地。你且随我入内。”
夙鸢点头应下。
韩恒煜入府后,命数名丫鬟为她梳洗。
半个时辰后。
夙鸢洗尽尘埃,款步而出,长发垂肩,青丝如瀑,身着一袭白衣,玉簪轻插,远远走来,肌肤胜雪,黛眉如画,眸光深敛,如点墨溶于秋水,更显清雅绝尘。
韩恒煜望着她清雅出尘的仪容,竟也短暂失神。
夙鸢见状,身姿微倾,轻声而恭敬地致谢:“多谢韩大哥。”
韩恒煜眼中温润含情,他微微笑道:“多年不见,你比当年更加出尘脱俗。”
夙鸢后退一步,似乎不着一丝多余的感情:“韩大哥也依旧风采不减当年。”
韩恒煜眼皮微微一抬,搁下手中的茶盏:“你究竟所犯何罪?竟至于南越的通缉令都传至我国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