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铮终于意识到他漏掉了什么。
他握紧玉佩，心中有些激动。
无论是萧无启给他的书信，或是萧铭的口述，抑或是他自己，好像都默认了这玉佩来自于周长麟。
但是，当时落崖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周长麟，另一个，是个叫林小鱼的护卫。
他回忆着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场景，那是他手底下的人前来汇报，说是在周长麟的身边见到这个人，并且被其打伤。
想到这里，他连忙派人召回此人。
几日后，那名先前在船上刺杀周长麟，被林小鱼意外打伤的汉子回到了军营。
叶文铮的营帐中，那人躬身道：“冯林见过大将军。”
叶文铮抬手让人起身，开门见山道：“你先前在周长麟的身边看到过一个人，那人曾打伤过你，可还记得？”
听到叶文铮提及此事，冯林显然有些尴尬，毕竟，这可以算是他的黑历史了。
“属下记得。”
叶文铮点了点头：“与我详细说说此人。”
冯林虽不明白叶文铮为何会对此感兴趣，但还是将自己所知的详细告知。
“那人叫林小鱼，看着约莫十四五岁，个子不高，又瘦又黑，手里喜欢提着根擀面杖，不过那擀面杖被我一刀斩断了...”
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远，他赶忙拉回思绪道：“我听他们的对话，那个叫林小鱼的好像是来自于一个叫林家村的地方，要去泽城，上船前意外与周长麟相识......”
听完冯林的讲述，叶文铮口中低喃：“十四五岁......”
「若真是小语的孩子，这个年龄，是符合的。」
「只是，真的会如此凑巧，还是我在臆想？」
叶文铮不知道。
可是，若林小鱼真的是他的外甥......
想到林小鱼跟周长麟一同落崖，并且还是因为他的计策所致，叶文铮心中顿时一阵刺痛。
“将军？”看到叶文铮目光有些涣散，冯林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叶文铮回过神，看向眼前之人道：“你是叫冯林？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
冯林忙抱拳道：“将军请说。”
“我要你去查一查这个叫林小鱼的，事无巨细，我全部都要知道，尤其是，关于他母亲的消息...”
冯林这些年一直在帮着打探叶文语的消息，此时听了叶文铮的话，心中一动，只是他聪明地没有多问，点头道：“属下领命。”
待人走后，叶文铮微微偏头，看向一处，可那处明明并无人在：“派人跟着他。”
毕竟冯林这些人此前都是在杨岳的手底下任命，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杨岳的人。
营帐阴暗无人处，传出一道沙哑的回应：“遵命。”
......
萧家。
“你是说，叶文铮在见到那枚玉佩后，面色大变？”萧无启听着萧铭的陈述，只觉得其中隐含着什么，“你将面见叶文铮时的情况再详细说一遍，不要漏掉任何细节。”
“是。”萧铭应了一声，随后便将一切全部告知，连同叶文铮的反应在内。
“不过是枚玉佩，叶文铮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听了萧铭的陈述，萧无启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叶文铮并没有让我们杀掉周长麟的意思？”
萧铭闻言道：“可若是如此，他应该会责问我们才对，而不是承诺会护住我们。”
萧无启摇了摇头：“不对，你先前说过，他在看过信后，问了三个字‘人死了？’他当时问出这句话时，是什么语气？”
萧铭想了想，随后猛地抬头：“有点惊讶的意思，而且，他当时是皱着眉头，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是啊，如果杀死周长麟的命令是叶文铮所下达，那么人死了，他该感到开心才对，不应该是你说的这种反应，所以，”萧无启道，“应该是有人假借叶文铮的命令，而这个人，就是杨岳。”
当初给他们传达叶文铮命令的人便是杨岳，而萧铭也说了，在出营帐后遇到过杨岳，对方还特地上前询问，这一切都说明，对方可能假借了叶文铮的命令，如此一来......
想到这里，萧无启浑身一冷。
他们当初之所以敢对周长麟下手，便是因为有叶家的庇护，可若是这命令并不是来自叶家，那他们岂不是贸然得罪了皇室？
显然，萧铭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急声道：“家主，这该如何是好？周长麟在皇室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你说叶家会不会明着说保护我们，实际却在想着将我们交给皇室？”
“冷静。”萧无启沉声道，“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且，这其中定然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那枚玉佩。”
萧无启在桌边坐下，搁在桌上的手重复着握紧松开的动作，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他萧家虽为四大家之一，在平南这块算得上是一方霸主，可不论是在叶家面前，还是在皇室那里，都是随手可灭的对象，容不得他走错一步。
“萧铭，你速速派人盯着叶文铮那边的动静，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通知我。”
“还有周长麟那边，立刻派人去寻找，说不定对方还活着，若是找到人，一定要保护好，不惜一切代价。”
“还有，在寻找时以他身边的那个林小鱼为目标，以免引起其他三家的注意......”
萧无启迅速做着布置，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未雨绸缪。
......
......
大海上，一艘帆船正缓缓行着。
甲板上，林小鱼停下手中挥舞擀面杖的动作，气喘吁吁地来到周长麟身边坐下。
他将擀面杖放到一旁，撑着下巴看向面前放着的那些瓶瓶罐罐上：“周大哥，这些都是什么啊？”
周长麟道：“一些常用的药物罢了。”
说着，他捡起其中几样介绍道：“这里面的是金疮药，若有外伤，外敷即可。这个是解毒散，外敷内服，可解寻常之毒，若中毒较深，也能起到缓解的作用。这个是......”
林小鱼仔细听着，虽然那瓶子上都贴了物品标签，但具体是怎么个用法却没有写。
周长麟讲得很细，因为他知道，对于一些在别人看来算是常识的东西，林小鱼却不一定会懂。
“都记住了？”
林小鱼对着那些瓶子想了想，点了点头：“都记住了。”
还好，林小鱼虽然懂的不多，人也不算很聪明，但记性却不错，也肯学习。
“那周大哥，你现在做的是那些驱虫的药物吗？”
周长麟轻嗯一声：“不仅仅是驱虫的，还有些可能会有其他用途的药物，但是材料有限，能做的东西不多。”
“没关系。”林小鱼安慰道，“有这些就够了，周大哥你别忧心。”
“嗯。”周长麟轻应一声，“我知道。”
“那我接着去练棍法啦。”见周长麟这边不需他帮忙，林小鱼起身练习。
这段日子，他只要一有时间就练习棍法，如今已经快要掌握无极棍法的第一层了。
周长麟看了眼将擀面杖舞得虎虎生威的林小鱼，唇角微微上扬。
范寻安说得不错，这无极棍法很适合林小鱼，旁人需要数年才能练成的第一层，林小鱼却在短短时日内便已快要掌握，不可谓不快。
或许是因为，林小鱼心无杂念，契合无极棍法的要义。
也或许是，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武学天赋。
“看来，还需要给他寻一门功法。”周长麟暗道，“有了功法，才能练出真气，真正跻身到武者的行列。”
老船长知道林小鱼他们时间宝贵，用最短的时间将两人送到了指定的岛屿处。
“老朽便送你们至此了，接下来的路，你们要多多留心，若是前路不通，可返回此处，我于半月之后再来一趟，可将你们接走。”
“多谢老丈。”周长麟抱拳一礼，真诚道谢。
林小鱼跟着道谢：“许爷爷，您要保重身体啊，下次我请您喝酒。”
“哈哈哈，”老船长哈哈一笑，“好好好，我等着你们来。”
“周大哥，小鱼，一路顺风。”许悠悠站在船头，对着岸上的两人挥了挥手，“我会想你们的。”
林小鱼用力挥手：“悠悠，我也会想你的！”
周长麟：......
他对着许悠悠点了点头：“保重。”
小岛上，林小鱼踩了踩脚底下柔软的沙滩，感到一阵新奇。
周长麟取出两个药袋，将其中一个递给了林小鱼：“戴在身上，可驱离蛇虫鼠蚁。”
这药袋里塞满了药包，每个药包里都装着小毒物们的克星，戴在身上后，两人瞬间成了两个人形毒物，蛇虫鼠蚁纷纷避之不及，嫌弃不已。
两人沿着海岸线行走，渐渐地，松软的沙滩消失不见，映入眼帘的是茂密的丛林，原先广阔的海面也变成了浅窄的河道。
他们贴着河道而走，待走到一处支流附近，周长麟停下了脚步。
“我看看地图。”
林小鱼无事可做，开始左右张望。
忽然，他看到岸边有个闪闪发光的东西。
这河道里的水不深，他倒是不怎么害怕，三两步就跑了过去，低头一看，便见到一颗晶莹剔透的石头，在阳光下好看得很。
他心中欣喜，弯腰去捡。
就在这时，水中突然跃出一道身影，向着他而来。
不远处，周长麟刚一抬头便见到这一幕，顿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
林小鱼虽是弯腰，但由于是面对着河道，加之周长麟的提醒，他猛地起身，在见到来客的瞬间整个身子都跳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一直被他提在手中的擀面杖也下意识地挥出。
只听得“梆”得一声，擀面杖重重地挥在了什么重物之上。
林小鱼根本没来得及去看，吓得直接跑回了周长麟身边。
“没事吧？”周长麟急声问道。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只看到林小鱼和那东西交了手，但具体的并未看清。
林小鱼动了动手脚，摇了摇头：“没事诶。”
说完后，他才敢回头去看，然后便见到一个长条状的动物倒在地上，或许是被打懵了，正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那是什么啊？”林小鱼又是害怕又是好奇，他从来没见过长这么奇怪的动物。
“这好像是土龙。”周长麟也没见过这东西，但他倒是在一些杂记中见到过相关的描述，“体长足短，身覆鳞甲；头颅扁阔，獠牙外露；尾重似槌，凶猛威仪。”
林小鱼挠了挠头：“那这土龙吃人吗？”
“好像是吃的。”周长麟想了想道。
“嘶...”林小鱼吸了一口冷气，“这里果然很危险。”
他的认知里，水里顶多有些水蛇会咬人之外，剩下的就是鱼虾一些鲜美的食物，可是这个地方，居然会有吃人的怪物藏在水里面，在你靠近的时候突然袭击，简直防不胜防啊。
“我，我去看看。”林小鱼想到了什么，虽然害怕，还是决定去近处看看。
“你过去做什么？”周长麟拉住人道。
“我，我就是好奇。”林小鱼挥了一下擀面杖，既是为了周长麟安心，也是给自己打气，“放心吧，他就是突然冲出来吓了我一跳，真打起来我也不会怕的。”
周长麟沉默一瞬。
他突然想到，若是林小鱼未来真的走上了武者的道路，勇气将是不可或缺的，他不应该阻挡对方的成长。
想到这里，他松开了钳住林小鱼的手：“去吧，但是要注意安全。”
“嗯嗯。”林小鱼点了点头道，“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林小鱼给自己打了打气，小心地靠近了那头土龙。
他之所以坚持要过来，其实并不是为了近距离看看这大家伙，而是因为，他先前想要捡的那颗石头，被压在了这大家伙的脖子下面。
“喂，大家伙，你让一让好不好呀？”
林小鱼屏着呼吸小心靠近。
他慢慢伸出擀面杖，想要去推土龙的头，同时试图用语言商量。
却没想到，那土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林小鱼的话，在他伸出擀面杖的瞬间唰地一个转身，倒腾着小短腿快速钻回了水中。
林小鱼一愣。
他没想到这大家伙如此好说话。
“嘿嘿..”他乐得一笑，用擀面杖头头将那颗小石头划拨到身边，弯腰捡到手中。
“好漂亮的石头。”他用手指擦去上面的泥土和沙子，显露出石头本来的面貌。
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发出莹莹的五彩之光，可太好看了！
“咦？那是什么？”就在林小鱼放下手，准备往回走的时候，他目光注意到，先前土龙趴着的地方还有一个白色的东西。
他捡起一看，原来是一颗牙齿。
“周大哥！”他跑回到周长麟身边，举起手中的牙齿道，“这好像是那个土龙的牙齿。”
周长麟接过来一看：“好像是的。”
“可能是你那一棒子给敲下来的。”他忍不住笑了笑，将牙齿递回到林小鱼手中，“收着吧，也是个战利品了。”
林小鱼嘿嘿一笑，将那颗牙齿放在腰间的其中一个小兜中。
如今他腰上挂了许多小兜，分别装着不同的东西，有银子，有吃的，有用的，而最多的就是用来打人的小石子。
他将牙齿放在一个空的小兜里，放好后在外面轻拍了拍。
以后这里都放他的战利品，嘿嘿。
“对了，周大哥，这个送给你。”他抬起手，手中捏着那颗他捡来的发光小石头，脸上笑得开心。
周长麟挑了挑眉：“为何送我？”
林小鱼理所当然道：“因为周大哥好看呀，这石头也好看。”
周长麟没理清楚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还是从林小鱼手中将石头接了过来。
那石头炫彩夺目，确实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