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中,端坐着的诸葛流云闭目养神,靠在他肩头眯着睡着的,是前两日加入队伍的黄裳。
后面还有一辆马车,原本是黄裳的座驾,现在腾给了曹景风。曹景风脸色苍白,浑身无力的斜躺在座位上,脸上写满痛苦神色。里面还有一口简单的棺材,里面装着的是护驾而死的嬴政。
队伍后面,是十人一队的护卫。队伍最前面,是白奉先,温问情,董策和吴靖宇。
整个队伍穿行在密林之中,道路崎岖,颠簸不已。
这一路,只求尽快回到隐匿在河、晋边界密林中得大营,那里驻守着两万人人马。
一万长虹军,一万奔雷骑。
均是出身西秦王嬴烈的亲兵,虽是轻骑,但战力绝对在西秦军伍中名列前茅,甚至可以和‘火蛇铁骑’有的一拼。只是一直以来,作为“五子太保”的亲军,不为外人所知。
两马并行,一路无话。
白奉先侧目看了看身旁并驾齐驱的温问情,今日,一改常态,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个眼神。
看来,嬴政的死,对于温问情来说打击很大。只是这有些出乎白奉先的预料,他原本以为,作为义子,和西秦王世子也不过是上下级关系。温问情说过,他和嬴政关系很好,哪怕远隔千里,也一直有联系。一开始对此话,白奉先还有所怀疑。如今看到温问情一副好似亲人离世般的状态,由不得他不相信。
“你还好吧?”
这是这次外出,除去公事外,白奉先第一次主动开口和温问情说话。要是放在往常,温问情恐怕早就开心不已,打开了话匣子。
可这次,只是回应了一个字。
“嗯。”
白奉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温问情和嬴烈感情到底是哪种。索性算了,闭口不言,尽快赶路。如今太子在队伍之中。如果真的按照太子所说,北海世子发动叛乱,那么现在,他们这支队关系到了大禹王朝的未来。
上书房,早朝。
一如昨日,曹景琰还是保持着斜躺在书榻上的姿势,群臣还是那群人。唯一变化的,恐怕是桌上的水果,由葡萄,变成了荔枝。
今天曹景琰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昨天派出南宫风晴和剑溟外出,到了现在也没有回来。曹景风一日没有被带回到自己面前,他就一日心神得不到安宁。
听着霍思汇报着政务,曹景琰的心思早已飘忽。
忽然,一道刺耳的声音从书房外传来。
声音中充满了焦急和恐惧。
“殿下!!!殿下!!!!”
一个身着青色宫人服饰的小太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了曹景琰身前。跪倒在地,埋头叩首,浑身耸动,痛哭不止。
看到这场景,曹景琰顿时心中一惊,一个猜测已经袭上心头。
顾不上穿鞋,曹景琰快速起身下榻,快步走到小太监身前。
“快,抬起头来回话!”
小太监缓缓抬起头,满脸泪痕,涕泗横流。
“启禀擎天王,陛下,陛下归天了!!!!!”
此言一出,周围群臣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口中不住哀呼、痛呼。
听闻此言的曹景琰双眼放光,难掩内心的激动,提起衣衫,大跨步朝外面跑去。
庚辰眼疾手快,第一时间跟上曹景琰的步伐冲了出去。霍思反应慢了半拍,也是拔腿就走,刚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拎起地上的一双鞋。
“殿下,穿鞋,穿鞋啊!”
等到曹景琰来到仁帝的大殿前,此时这里已经跪满了宫人宫女,还有不少医官,以及闻讯赶来的嫔妃。痛哭声响彻宫闱,令闻者
曹景琰看也不看这些人,径直朝着大殿门口冲去。
这院中所有人,都是要给皇帝殉葬的,在曹景琰眼中,他们和‘死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区别。
冲上大殿石阶,此时大殿所有大门全开,屋内白绸悬挂,倒是十分应景。
进入大殿,和外面相比,殿里要安静许多,只有上官云雀一人,跪倒在床榻之旁。
缓步前行,并未穿好的鞋子,发出拖沓声。
来到床榻前,上官云雀抬起身子,虽未流泪,但面色凝重。看向曹景琰的眼神更是算不上友好和善。
不过现在曹景琰可顾不上这些,他只想马上确认,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
来到床榻前,看着躺在上面,闭着双眼,面容祥和安静的老人。曹景琰强压着内心的激动,伸出右手,缓缓靠近仁帝的脸。
想要去探一探鼻息,确认死亡的事实。
当手马上就要到达位置,却被一只枯黄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手腕。一瞬间,曹景琰如遭雷劈,汗毛倒竖,汗水直流。
因为握住他手腕的不是别人,正是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仁帝。
“不要出声!”
仁帝声音虚弱,却依旧充满帝王之气。
曹景琰听到此话,很快便调整过来了情绪,却还是有些语无伦次的开口道:“陛下,您,您······他们和我说,和我说·····”
“咫尺之间的事了。”
“陛下千秋万代,万寿无疆。”
“哼,”
仁帝的一声冷笑,顿时让曹景琰心头一颤,有些慌乱。
“我不会挡你的路,曹氏子孙出了你这样的人物,并不是什么坏事。”
“等我死后,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不过有一件事,我要你答应我。”
曹景琰目光紧盯着一直没有睁眼的仁帝的脸,话说到这儿,显然自己所做的一切,或许可以蒙骗天下人,却蒙骗不了这位命不久矣的老者。
“陛下您说,我能做到的,绝对会不遗余力。”
曹景琰的话说完,仁帝忽然开始剧烈的喘息起来。本想起身去叫人,却在感觉仁帝加重的手劲后坐稳下来。
是了,在刚才,仁帝已经自己宣布自己驾崩了。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将江山牢牢的控制在我曹家手中!!!”
看着突然睁开双眼,狠狠盯住自己的仁帝,曹景琰的情绪也被带动了。
“我答应你,这个江山只会姓曹。”
得到了承诺,内心最后一丝牵挂留恋至此消散。仁帝终于犹如秋日落叶,风中残烛,就此失去了生机。
床榻前的上官云雀将整个身子几乎全都趴在了地上,整个人泣不成声。
感受到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失去了气力,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没了光亮。曹景琰这才松了一口气,将仁帝的手从自己的手腕处拿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恢复一脸平静。
“上官云雀,陛下走了。”
听到曹景琰的提醒,上官云雀止住了哭声,再次起身。从怀中取出仁帝早已写好的遗旨,举过头顶。
“这是陛下早就写好,让我交给殿下。”
曹景琰一把夺过遗旨,快速打开看了起来。通篇浏览过后,狂喜不止。
“天雷炸裂,皇城受损。群臣百官,国之栋梁,皇子皇孙,国之基石。顷刻间化为乌有。此乃天之震怒,罪在朕躬。曹氏润丰,出身北海,血统纯正,立为储君。值此危难之际,扶大厦之将倾。”
“哈哈哈哈哈!!!!”
“有了这个,我就名正言顺了!!!”
“霍思!”
殿外听到召唤的霍思快步跑了进来,听候命令。
“此圣旨你拿去,以最快的速度,抄录千篇,三天之内,我要大禹王朝每个角落,每个人都知道这条圣旨的内容。”
霍思恭恭敬敬的从曹景琰手中接过圣旨,简单打开扫视了一眼,瞬间面露笑容。
“殿下······不、不、不,现在应该称陛下,臣遵旨,定不负陛下重托。”
说罢,霍思兴冲冲、急匆匆的离去操办此事。
这扶龙首功,非他莫属。
安排完这件事,曹景琰心情顺畅。此时他忽然想到,身后床榻上还有一具老人的尸身。
曹景琰回身,本想再看一看仁帝的尸身,却没成想,一只白皙的大手,化作利爪直封他的咽喉。
上官云雀,武道金刚境,出手迅捷,只有残影。
同样动作迅捷的还有一人。
在上官云雀对曹景琰出手的第一时间,殿外一个身影抽刀快速闪入。
上官云雀的手掐在曹景琰的脖子上时,庚辰的刀也架在了上官云雀的脖子上。
大殿之中,一时间风声鹤唳,杀气爆棚。
“别轻举妄动!!”
“快给放了殿下!!”
“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手快!!!”
被掐着脖子的曹景琰,脸色已经开始转红,显然气息受到了严重影响。
“老庚,把刀收起来!”
简单的几个字,让曹景琰的的脸变的更加通红。
看在庚辰眼中,焦急万分,“殿下!!!”
“听,命,令!”
庚辰将手中长刀缓缓放下,目光紧盯着上官云雀的一举一动。
“殿下的手底下还真是卧虎藏龙啊!”阴戾的声音,从上官云雀的牙缝中挤出来,如刀如挫,让人听后毛骨悚然。
“你,敢,杀,我?!”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
曹景琰的话一出,上官云雀先是一愣,随即手上加力,恨不得一下子捏碎对方的喉咙。
只是如今,整个大禹王朝全部身系曹景琰,他的生死,的确不是自己一个没了主子的老奴可以决定的。
松开了手,曹景琰生死之间走了一圈,大口喘息着。
“你放心,我不会追究你的。”
没有理会曹景琰,上官云雀面无表情的朝着大殿外走去。
见此情形,曹景琰追问道,
“你去哪?”
上官云雀止住脚步,冷言道,
“陛下驾崩前给我留下口谕,让我离开这里。”
曹景琰蹙了蹙眉,“仁帝的国丧你难道不参加主持了吗?!”
“陛下并未安排我此事。”
说罢,上官云雀不再理会,径直离开了。
庚辰站在曹景琰身旁,低声询问道,“殿下,要不要我跟上去,除了此人?”
曹景琰揉了揉被捏红的脖子,“你不是他的对手,就不要去送死了。”
“殿下,我们还有火坚军,臣有信心。”
曹景琰斜眸看了一眼庚辰,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孤的火坚军个个珍贵无比,在这里有任何消耗都是巨大损失。”
被曹景琰训斥的庚辰低下了头,有些委屈。
“好了,此事你就不要管了。你现在马上传信回北海,再雇佣两万火坚军,以最快的速度赶赴晋州城。”
“殿下,晋州基本已经被我们掌控,如今更是有了传位遗旨。名正言顺,哪怕四象军中有想法的人,现在想必也只能妥协。我们现有的五千人,足矣应对。”
“仁帝驾崩,再加上夜宴大爆炸。国丧一个月的时间,而我登基大典就安排在一个月后。”
曹景琰缓缓走到大殿门口,看着跪倒在地的一群人。
“这一个月的时间,哪怕是已经被我们掌控的晋州、河州、邢州,也没有你想想的那样稳定。更何况是天高皇帝远,本就心生反叛念头的其余五洲之地。”
虽然一时半会还不明白,但作为家臣,庚辰知道,无条件执行命令就可以了。
听着满院的哭喊声,曹景琰心生厌烦,“赶紧把这些人都安排了,全部殉葬。”
“是!”
庚辰快步离开,安排殉葬的事。
很快,周围的哭声停止了,人消失了,恢复了宁静。
曹景琰站在殿门外,仰望苍穹,微眯双眼。
地牢中,昏暗无光,阴冷潮湿。粗木和铁栏共同组成的牢狱,可谓是牢不可破。
和其他地牢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守卫。原本应该是恶臭难闻的地方,如今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空气中更是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在一间收拾得当的牢房之中,惊现一美妇,正在围着一个药炉扇风,时不时查看煎药的情况。
没多久,药煎好了。
小心翼翼的倒入碗中,然后端到床榻旁。
半跪在用几块木板搭成的床榻前,对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子轻声道:
“夫君,该吃药了。”
男子睁开双眼,一双眼眸,深邃如海。
被美妇扶着坐起身,接过药碗,将苦口的药汤一饮而尽。
“苦了你了。”
美妇莞尔一笑。
“和你在一起,没什么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