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会悄悄地离开，前往那个只属于我和莫莫的秘密之地。我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黑暗的树林之间，但人算不如天算，命运似乎总是喜欢与人开玩笑。
那天，当我像往常一样来到那个地方时，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韩喻。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听到动静后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心中暗自诧异，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轻轻瞥了一眼窗口。
就在几天前，我用了一些水给莫莫画了一面阻隔板。此刻，洞口堆积着厚厚的积雪，仿佛一层柔软的白色绒毯。
按照常理来说，那里是绝对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的。想到这里，我稍微松了口气，又重新看向韩喻，带着满心的疑惑和警惕，打量起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韩喻看起来依旧无比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一般。但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只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毛领轻柔地贴合着他的脸颊。洁白的月光洒落在雪地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芒，这些白光恰好映照在他的身躯之上，竟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柔和。
\"我只是想知道，你每天晚上都在干什么。\"他拢了下斗篷，冲我笑道。
我就快要无法维系表面的友善了，我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对我的行踪如此感兴趣，弄的我就像被猫盯住的老鼠一样，如芒在背。
\"我只是睡不着。\"我有些烦躁的抓挠了一下头发，\"你就非得跟着我吗？\"
韩喻垂下眼，轻轻咳嗽两声，回答道：\"或许你不太了解韩家，这次来莫家不仅仅是为我治病，也是要调查一些旧事。\"
韩家，上三家之一，以收集情报为生，通过和其他家族买卖来达到现如今的地位，主占卜，算卦，摆阵等。
“跟着我就可以查到了？”听到这句话后，我一脸无语地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然后发出了一声嗤笑：“难道说你们的目的是想要调查冯家小姐的生活习性吗？”
韩喻似乎察觉到了我话中的讽刺意味，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你别误会，并不是要调查你本人。我们真正关注的焦点在于莫家造灵事件上。”
\"……什么？\"我心里忽然波动了一下，眼神不自觉的看向被雪掩埋的洞口。
\"前几日，韩家卦师卜算出大灾之象，恶灵噬人，莫家恐有灭顶之灾。所以我们怀疑是莫家违背了人灵条约，擅自造灵。他们前些年一直隐匿恶灵之气，致使我们未能推算出恶灵的存在，所以现在亦无从知晓此灵已存在多久。\"
\"所以这次调查至关重要，不仅关系到莫家存亡，也涉及到其他家族的命运。”
说完这些，韩喻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我，似乎在等我的回复。
我手指轻轻地摩擦着指关节，莫莫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记得那天的月光，透过敞开的洞口洒落到房间里，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莫莫就静静地坐在这片光影之中，专注地摆弄着她视若珍宝的小物件。当我进入房间时，她总是会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扑向我，拉着我的手，渴望得到我的抚摸。
“想写泉的名字……”她曾经轻声呢喃道。她总是不厌其烦地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稚嫩的笔触反复刻画着我的名字，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一般。
这么美好的小姑娘，又怎么会是人造恶灵呢？
但如今所有的证据和线索似乎都表明了同一个事实——那个全身布满符咒、被困于阴暗潮湿且不见天日之房间中，连名字都没有的女孩，就是由莫家造出的恶灵。
可是……她就和人一样啊，她孤独地置身于那封闭的空间之中，无人问津，更无人关怀。甚至山庄有宾客来访的时候，就连基本的饮食供应也会断绝。
我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对面的韩喻再一次开了口，他的声音平淡：“冯晓泉，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说了我只是睡不着。\"我失口否定，\"别再跟踪我了。\"
我决定今天不去看莫莫了，毕竟韩喻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我转身准备下山，却又一次被叫住了。
\"冯晓泉，人要造恶灵，需要千万怨魂，你猜猜莫家要虐待多少人才能造出这么一个纯净的恶灵？\"
我仿若未闻般，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似乎这样就能将身后之人远远甩开一般。然而，韩喻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天空开始纷纷扬扬地下起雪来。洁白的雪花如鹅毛般飘落，给整个世界蒙上一层银装素裹的面纱。寒风呼啸而过，卷起片片飞雪，随着风声飘荡到更远的地方。
\"你要知道，恶灵这种东西，天然的离开了蕴灵之森，都是该死的，更别提被人创造出来更加有杀伤力的。\"
韩喻的话如羽毛般顺着飘雪飞入我的耳朵，但我宛如木偶，仍然没有停下脚步。
他人的生与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无论如何都绝对不能背叛莫莫，我已经辜负过一个人了，我不会再害死第二个。
雪花纷飞，天地一片白茫茫。我独自一人踏着雪，默默地朝着山庄走去，我的心情异常沉重，无比希望立刻回到房间。
但我本应沿着熟悉的路径返回自己的房间，然而不知为何，当我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自己竟然站在了冯玉芝的房门前。
我本来想要转身离开，可是莫名的，我看着已经关灯的房间，轻轻推开门扇。屋内弥漫着淡淡的香气，什么人都没有，冯玉芝不在房间里。
这么晚了，她难道还在和莫家老爷子谈事情吗？
正当我准备离去时，目光却被桌上的一封信吸引住了。
尽管内心深知不应该轻易去触碰她的物品，但身体却仿佛失去了控制一般，不由自主地迈步向前。
终于，我轻轻揭开信封的封口，缓缓抽出里面的信纸。然而，当目光触及到那些陌生的字迹时，一股无法抑制的悲凉瞬间涌上心头——
——冯家主母所求之换骨秘方，韩家已寻得。若欲令冯婉儿复生，需携冯晓泉及白家所制傀儡，往韩家一行。
我一遍一遍看着这几行字，只感觉越来越冷，但奇怪的是我的心情却没有太大的波动，甚至不及当初乌瓦镇被灭时难过。
我面无表情的将信件放回原处，重新伪装成未拆封的样子，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夜色如墨，无情地掩盖了一切，真与假、实与虚都不再清晰可辨。
……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远处的山峦在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墨绿一片，与蓝天相接。山间雾气还未完全散去，给人一种朦胧之美。
我慵懒地蜷缩在柔软的沙发里，手中漫不经心地翻阅着一本书籍，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我的注意——门被缓缓地从外面推开。紧接着，冯玉芝和韩喻一同走进了房间。我微微抬头，目光随意扫过他们俩，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外婆。\"我甜甜的喊道，\"有什么事吗？\"
冯玉芝满脸慈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她缓缓地走来，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脑袋，宛如春风拂面，温暖而亲切。她轻声回答道：“治疗喻儿的方法找到了，不过需要你帮个小忙，你愿不愿意呢？”
小忙？
我看着韩喻，后者虚弱的咳嗽两声，歉意的看着我。
\"怎么感觉你的病更严重了？是不是着凉了？\"我语气担忧。
韩喻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大概是吧，山里还是太凉了。\"
冯玉芝把韩喻推到我面前，说：\"晓泉啊，你等会给喻儿画些符文，待会儿会有人送笔墨来。\"
我乖巧的点点头，看着冯玉芝走出房间，就又翻起书来，不理睬房里的另一个人。
\"神传？你喜欢看这种的？\"韩喻自顾自的在我旁边坐下，凑上前看了眼我手中的书，\"韩家有一份卷轴版本的，你想要吗？\"
\"不想。\"我没有看他，又翻过一页纸。
韩喻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门就又一次被推开了。
\"——韩喻哥哥！\"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翻书的手一顿，转头看着韩喻微微挑眉，后者一脸无奈，似乎也拿莫梓潼毫无办法。
莫梓潼跑到近前，眼睛紧紧盯着韩喻，手上把笔墨递给我。
\"我听说要给你治病了，就特地揽这个活来陪你呢！\"
\"谢谢啊。\"韩喻见我一直不拿笔墨，直接伸手接过来，\"不过你还是先出去吧，我听说冯家人做事时不喜欢人看着。\"
他看向我，声音里带着点恳求：\"对吧？\"
我随意扫了两人一眼，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淡淡地说道：“不啊，我才不在乎呢，如果梓潼妹妹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韩喻哥哥的话，那就尽管待着好了。”
我特意加重了“哥哥”和“妹妹”的读音，然后亲眼看见韩喻的嘴角像被人抽了一鞭子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
\"真的吗！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陪韩喻哥哥的！\"莫梓潼非常开心的想要扑上去抱住韩喻，被后者一闪身躲开了。
我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打开了莫梓潼带来的墨水，大概是由符纸烧化了加朱砂制作的，可以看见一些很微小的颗粒。
我随意的转了一下毛笔，冲韩喻微抬下巴。
\"把衣服脱了，去床上躺着。\"
一直在闹的两个人都顿住了，回头齐齐看着我。
\"怎么了？不是给你写背上吗？不脱衣服怎么写？\"
莫梓潼眼睛瞬间就亮了，眼神在韩喻身上游离。
韩喻紧抿着唇，终于彻底维持不住温文尔雅的样子，声音有些咬牙切齿：\"冯晓泉，你不能公报私仇的，我从来没说过要写在背上！\"
\"哦——那你早说啊，我又不知道。\"我不去看他，语气无辜，\"而且说什么公报私仇那么难听，我明明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韩喻从一旁的桌上随手拿起一把折扇，打开一看，扇面是淡黄色，扇骨是白玉，末尾缀着金黄的穗子。
正巧上面什么都没有，韩喻收了扇子扔给我，道：\"我看扇子就不错，你就写这上面呗。\"
我抬手接住，左右看了看，有些不情愿，这本来是我准备送给莫莫的礼物，不过现在房间里确实没有比扇子更好的东西了，也不能真让韩喻脱衣服。
我站起身，把扇面平铺在桌面上，将毛笔头浸没在墨汁里，对照着莫梓潼带来的符文，一点点的在扇面上描摹。
随着金色灵力的融入，符文微微发着光。
写毕，我用一旁的大头针扎破了自己的指尖，待鲜血溢出，猛地摁在符文的最后，血印融入未散的金光中，下一刻，所有的异常消失，只留下普通的扇面。
\"拿着。\"我收起扇子，递给韩喻，\"去治你的风寒吧。\"
韩喻无语的看着我，接过了扇子，莫梓潼在我写字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叫走了，现在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韩喻两个人。
他欣赏了一下扇面的符文，才抬眼看我，问：\"你会来韩家吗？\"
我一愣，忽然意识到昨天莫名其妙的迷路是谁的手笔了。
\"不会，不仅韩家，白家我也不会去。\"
韩喻一直看着我，道：\"其实只要我们都利益不冲突，我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可不想和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成为朋友。\"我把桌面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复他的话。
韩喻闻言又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他见我一脸疑惑的看着他，开口解释道：\"可是你看啊，你是泉，我是鱼，我们不就是天生的朋友吗？\"